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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片月亮,坐在庭院的小桌邊。
“我都記不得上次我們一起看月亮是什麼時候了。想來,大概是六七年前。”弘允輕聲道。
錦月不由輕笑,而後思及往昔與現在,目光沉了沉:“是啊,是很久了。我們有五六年沒見,我當時以為你死了……”錦月又扯了個笑容,看弘允,“這五六年,你去了哪兒?”
弘允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當時重傷墜崖,被山谷底偷偷入大周販賣犛牛絨的西戎商隊救起,就一同去了西戎。我傷重,混混沌沌耽擱了些時間,所以才回來。”
西戎。錦月知道這個國家,上次東宮來了兩匹西戎犛牛絨的錦緞,她做了衣裳送給了靈犀殿。
西戎海拔極高,放牧為主,是個苦寒高地,民族驍勇善騎射,和北方大漠的突兀族有得一拼,單性格卻也十分淳樸。
錦月問弘允那邊的經歷,弘允卻只簡單地說了說,並不詳細。
“在尉遲府可還習慣?”弘允問道,這是他深夜出宮爬牆的最主要目的,“你我即將成婚,我也不便光明正大地出來看你,免得給你惹來非議。”
“尉遲”二字令錦月溫和盡散,目光森冷地一笑:“‘習慣’,這裡是仇人的府邸,我如何能‘習慣’,往後,也不打算習慣。”
“弘凌還不知道害死小黎的是尉遲家,是嗎?”弘允問。
情不自禁攥緊了雙拳,錦月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告訴他又能如何?難道他會甘心放棄儲君之位,與尉遲雲山決裂處置了上官氏母女、為小黎報仇雪恨麼?再何況,我不信他完全不知道。”
弘允:“若與尉遲雲山反目,他的東宮之位必然不保。君王儲君看著雖然位高權重,但腳底下踩的是朝中各家勢力,一旦有動盪恐怕自身難保,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錦月臉色陰沉,不再多說。
她重病不起時,將小黎託付與他好好保護,可是……可是他卻與尉遲心兒去圍場打獵。在東宮儲君與孩子之間,他潛意識,還是捨不得東宮的榮華和權力。孩子與這些東西相比,恐怕也不算什麼了。若小黎知道他被這個他最喜歡的爹爹放棄,會是如何傷心……
“對了,我屬下告訴我說上次給你的那份名單彷彿不全。你自己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你曉得了真兇,恐怕將他們逼急了有危險。”
想著腦海裡那可愛的糰子,錦月心痛如絞,緊咬貝齒攥了拳頭:“不礙事,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小黎的仇我必定親手報了,這些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放過,不讓他們償命,誓不罷休!”
錦月說罷才發現弘允看著她,不由有些不自然低了低臉。“我……我現在滿心只想著報仇雪恨,想必面容很是猙獰吧。”
弘允羽睫一掃,點頭。“是很猙獰。”
錦月越發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弘允光明磊落、高貴大氣,而自己現在想的就是如何報復、報仇,想著各種陰險的招數。
弘允驀地一捉錦月的雙手,捧在手心:“不過,猙獰就猙獰吧,反正我也不介意。”
錦月抬眸:“哪怕我變得陰險毒辣?”
弘允一笑,修長乾淨的食指一點錦月的鼻子。“你這樣在意我的看法,我很高興。”
錦月忙縮回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乾笑了笑。
從前她只將弘允當做親人、摯友依賴,從未過多想過男女之事。而下不到一個月,就要成婚。想起突然的關係改變,竟有些無措起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都是吃穿住行的家常事,並沒有聊什麼的內容,卻覺得彷彿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年少時那些輕鬆、快樂,彷彿又回來了,連日來的沉重和仇恨,也得以緩解。
錦月不由側目感激:“謝謝你。謝謝你半夜還出宮來看我,逗我開心。”
弘允手背擦了擦鼻尖兒,也不再堅持是出宮“順便”來看她。
“你若真要感謝我,就……”他輕輕抬袖子,燦然而笑,“就打盆水來幫我洗洗這塵土。不然回宮被人瞧見,免不得被人猜疑我半夜三更去做了什麼。”
……
芳草院裡正好有口淺淺的水井,錦月拿了銅盆裝了井水,月光也滿滿裝了一盆。
弘允一手扶著廣袖的末端,攤平,錦月替他清洗,兩人不約而同想起小時候,錦月偷偷出府來玩,衣裳弄髒,弘允也是如此替她擦洗,而後讓她平安歸府,而不被蕭恭責罰。
芳草院圍牆的角落有一顆杏子樹,而下已經落葉過半,樹冠稀疏可透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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