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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聲程季光,倒讓我想起來,不光我與衛家有舊,因早年程熙之父程劭與衛疇同窗求學,少年相交,後又同朝為官,是以程熙同衛家子侄亦曾同車出遊,比文試武,有些交情。若是……
我正在思量有何脫身之計,忽聽一個聲音道:“是我奪了夏候的軍符,命大軍攻城的,你若要罵,罵我便是,與夏候無關!”
那個聲音沙啞而又低沉,透著秋風肅殺般的森然冷意。
我身子一晃,若不是程熙及時扶住了我,險些從馬上掉落下來。
但見火光閃動處,數騎紛紛退讓兩旁,從中走出匹通身赤紅的駿馬,上坐著個青年將軍,白袍銀甲,緩緩縱馬上前,盔甲將他大半邊臉遮去,冷電般的眸光直直地射過來。
我心中劇顫,竟然是他?竟然會是衛恆?他此時不是應該在青州攻打劉玄嗎?為何會在這裡?
我不敢再看他,卻仍能感覺到他的刺人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我這個方向,他是在看我,還是在看程熙?
他不守約定,突襲攻破鄴城,就是想來看我的笑話嗎?
程熙將我緊緊地圈在懷裡,我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如一隻刺蝟豎起了它所有的堅刺。
他怒吼道:“衛子恆,我早該想到,這般背信棄義之事,當是你所為,你本應在青州,為何會在這裡?不顧我大喜之日,攻破我鄴城,你到底是何居心?”
衛恆並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目光似是落在我鮮紅的嫁衣上。過了片刻他才道:“季光兄多心了,衛某不過是聽聞季光兄大喜,特來討一杯喜酒。”
聽得“喜酒”二字,我更是心中一震。難道我昨夜那個夢,竟會是真的不成?
程熙胸膛急劇起伏,他怒喝道:“衛子恆,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今日壞我大婚之喜,上天必會降罰於你!”
衛恆冷聲道:“我便是欺你又如何!我不光壞你大婚,我還要——”
他忽然住口不言,揚手便是一箭,正中程熙右臂,將他射落下馬。
我急忙從馬上跳下來,顧不得雙腳被震得生疼,先去檢視他的傷勢。
身後有靴聲漸漸響起,我直起身子,擋在程熙之前,看著衛恆手執長劍,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四年前,他也曾白衣銀甲,仗劍而來。那一次,他救了我性命,於亂軍之中,從馬蹄之下。
可是這一次,他手中長劍所指,不再是那些要欺辱我的亂兵,而是我夫君的性命。
他離我已然只有七步之遙。
“讓開!”他低低吐出這兩個字,手中長劍在半空劃出一道弧光,劍風掃過我臉頰,寒意頓生。
我怎會聽他的話?
非但不退,我反而上前一步,仍舊擋在程熙身前,“衛將軍,你與季光少年時也曾同榻而眠、同車出遊,你也曾喚過他兄長,難道你就不念半點舊情嗎?”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別處,說出的話語卻更冷了幾分,“你竟然為他求情?”
“他是我的夫君,夫婦一體,我不為他求情,又該為誰求情?當初你們衛家為了借得糧草,將我嫁與程家,如今你們度過危機,奪了程家的基業也就罷了,亂世之中,弱肉強食,本就各憑本事。”
“但程熙為一州之主,縱然為你所敗,也不當取他性命。將軍之父衛司空一向寬容大度,對敗軍之將,一城之主,凡若歸順,盡皆收為所用。是以才在這短短數年之間,投奔者眾,四方歸心,一連平定兗州、徐州、豫州,如今又攻下了幷州的一半郡縣。”
“但幷州仍有一半郡縣在程家手中,尚有五萬精兵由審佩軍師執掌,審軍師三世皆為程家家臣,其人之忠烈不必我多言,若是將軍執意要殺了程熙的話,審軍師定會率程家餘部與衛軍決一死戰,大不了兩敗俱傷。”
“但若將軍能立下重誓,保程家滿門及一眾家臣平安,且今後量才錄用,那我會勸我夫君歸降司空,免得又起兵戈,無辜枉死許多性命。”
在我看來,程熙歸降衛疇,並不算是下下之策。在這亂世之中,若無安身立命固守一州,進而吞併他人的實力與才幹,那便遲早會被別人吞掉。
而程熙,雖然生得一表人材,姿貌俊美,但卻是治世之文臣,而非亂世之豪傑。這一份家業,他註定是守不住的,與其將來被別人吞併,倒不如早些降了衛疇。
以衛疇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只怕將來整個中原都是他的。背靠大樹好乘涼,程熙若能投身衛疇門下,縱然再做不成一州之主,至少餘生可安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