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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留在這裡了。我幫不上什麼大忙,這點錢你留著買點東西補補身子。過去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看身體是生存的本錢,這才是大實話。沒有一個好身體,你在就業隊怎麼熬下去?”
劉武漢還要推辭,眾人都說:“收下吧,這是鐵戈的一片心意。”
劉武漢默默地收下錢,他猛地一把抱住鐵戈,眼淚唰地一下掉了下來,抽抽噎噎地說道:“過去有一曲楚劇老戲《白扇記》,那裡面有一句唱詞‘娘做大逼女做小天地慘傷’,我是父逃亡兒坐大牢天地慘傷。我這十二年多的監獄生活,到頭來眼睛搞瞎了一隻成了殘疾人,你說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鐵戈紅著眼睛拍著他的後背說:“別哭了,我們都恢復了自由,應該高興應該笑才是。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就到紅州去找我,我會竭盡全力幫助你。”說完寫下了鐵夫的單位地址:“我知道我爸的單位是地區商業局,但我現在不知道我家在哪裡。我操,坐了三年牢,連家在哪裡都不知道。”
劉武漢又問:“晚上在哪裡睡覺?要不我們擠一擠?”
鐵戈說:“我還是回十監號睡,這一生最後一次睡牢房,以後再也睡不成了。”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劉武漢嘆道。
“監獄雖惡,令我流連忘返。因為我把青春丟在這裡了。”鐵戈喟然長嘆。
飯後,鐵戈別過劉武漢,一個人漫無目的溜達到武漢最繁華的大街——解放大道。在武漢住了三年,卻沒看過武漢的夜景,豈不是個遺憾?
解放大道燈火通明,到處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把這裡的夜空映襯得分外妖嬈。街道兩旁的行道樹下,不時能看到一對對紅男綠女親密地相擁而行。而路人對這種勾肩搭臂的舉動竟然熟視無睹,好像司空見慣一般,這讓鐵戈大為詫異。他記得文革中如果男女之間有這樣親密的舉動那就是流氓,群眾專政指揮部的那些人還不整死你?現在居然沒人管,真是奇怪得很。他又發現大夜晚的一些小青年居然還帶著蛤蟆一樣的墨鏡,蓄著長長的女式長髮,你要是從後面看肯定會錯把他當成女人。還有人拎著一個大收音機(他後來才知道這是收錄兩用機)招搖過市,那裡面傳出的音樂是一個軟綿綿的女聲,那聲音極軟,音色也極美,完全沒有文革中李鐵梅、小常保那種鏗鏘的革命節奏,也不同於唱《鄉戀》的李谷一(他在獄中看電視知道這個炫)。
鐵戈跟著這個男青年走出老遠,聽見那個大收音機裡唱道:“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這歌在別人聽來是一首極動聽的情歌,而在他這個剛走出監獄的人聽來卻有字字血淚的感覺,真是時光一去永不回呀。實際上這是一首情歌,但他卻聽不出這種味道。多年以後,當他再聽這首歌時卻怎麼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
街上的男女青年穿的都是緊身衣、大喇叭褲,整個人看上去呈“A”字型。鐵戈記得文革期間武漢最玩味的打扮就是寬大的鐵灰色哈弗衣和瘦瘦的拷板褲,看上去像“T”字形。看來現在最玩味的(他不知道“流行”這個詞彙)東西,把文革期間那點可憐的時髦全都顛覆了。也好,這才叫“各領風騷三五年”。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一成不變,運動是絕對的,靜止只是相對的,他想起了以前學過的哲學,也許這可以解釋如今出現的新事物。但他仍然感到自己的思想和思維方式還停留在文革時期,自己活像個剛出土的文革“文物”。想到這裡,著實使他嚇了一大跳!他覺得如同他剛進監獄時必須儘快適應鐵窗生涯一樣,現在他必須儘快適應正常的社會生活。
走到一個電影院正在放映電影《歸心似箭》,他買了張票進去看。三年了,沒有坐在電影院裡看電影,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電影看完了,什麼情節他沒記住,但那裡面的插曲《雁南飛》卻深深地打動了他,他現在不正是歸心似箭嗎?
他又慢慢走回到監獄裡。五隊今天上夜班,他在等五隊的人出發上夜班。當他回到五隊時已經是九點四十分,這就是說他們剛出發五分鐘。
中隊執行員陳老三看見他回來了笑著說:“鐵戈,怎麼又回來了?捨不得走哇?”
“還真有點捨不得,再睡最後一夜吧,明天要回家了。”鐵戈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完扔了一根菸過去。
陳老三接過煙笑道:“你也是漢陽來的賤三爺,這監號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我要是平反了老子跳起胯子就跑,還等個鬼。”
他也不答話,爬到上鋪,就著二十瓦的燈泡發出昏黃色的光暈,他把剛才在街上構思好的詩抄寫在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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