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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跑到再也邁不動腳步以後,撒迦鑽進一個完全由荊棘虯結形成的巨大刺團中,沿著縫隙,爬到最深暗的一處躲了起來。
樹叢間仍然很安靜,除了撒迦在急促地喘息外,聽不到任何聲音。乾澀的喉嚨裡,彷彿在燒著一團火,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熱辣辣的灼痛感。撒迦雙手抱住膝蓋,怔怔地坐在刺叢間一小塊溼地上,瘦小的身軀一刻不停地發著抖。長久以來擔心的事情正在變成現實,而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絕望地接受。
撒迦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在很長的時間裡,就只是畏縮在刺叢深處,一動也不敢動。直到那場可怕的暴雨在奇力扎山脈中匯出無數道濁然泥流,他才如夢初醒般起身,猶豫不決地往要塞方向走了回去。卡姆雷在臨別時說過的每一句話,撒迦都記得很清楚,但卻根本就控制不了心中回邊雲的渴望。那裡有他的父親,那裡有他的叔叔們,那裡有著一切他想要的東西,那裡,是他溫暖的家。
剛開始時,撒迦走得很慢。他渾身被淋得透溼,牙關激烈地相互交擊著,不住地把手放到嘴邊呵氣,步履僵硬而遲緩。這年幼的孩子,幾乎已快被凍僵。到得後來,撒迦漸漸加快了腳步,如墨似漆的夜色中,他的眼眸在幽幽地閃爍著淡紫光芒。
遠遠,遠遠的,撒迦就看見了要塞大門上吊著的那個人,以及,他釘在一旁的頭顱。飽含企盼的神情在撒迦臉上凝固,內心裡的最後一點希望在赤裸血腥的事實面前,徹底泯滅。他茫然直視著父親的屍體,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胸腔中炸起一聲清脆聲響。一片昏沉中,撒迦隱約感覺到是什麼破碎了,但卻無力去想。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張開嘴,發出一陣低低的,含糊的哀號聲。
劇痛襲來,鮮血逐漸溢位嘴角,視野中的一切並沒有任何變化。卡姆雷斷了頭,僵硬地懸掛在那裡,身軀隨著風勢微微晃動。撒迦知道,父親再也不會微笑,說上半個字,更加不可能在夜晚時用體溫捂暖自己的雙腳,因為,他,已經死了。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撒迦宛如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木然站立在泥濘中。雨水,冰冷依舊,但他卻似毫無所覺。
許久之後,撒迦退回密林深處,斜向繞到了要塞的後側。這裡的護牆上,斑斑點點地盡是長年風雨侵蝕後留下的孔洞,曾經有過幾只小鳥在其間築巢,撒迦偷偷來看過它們的小寶寶。踏著略大一些洞眼,他攀上了牆頭,一點點地挪動身體,爬向大門處,動作慢而謹慎。現在的邊雲,已成了一個充滿了危 3ǔωω。cōm險的陷阱。周遭的叢林裡,以及護牆的外圍邊緣,遊動著幾處暗哨,就在剛才,撒迦繞過了他們。從牆頭望下,像這樣隱於暗處的崗哨還有很多。撒迦控制著身軀動作的節奏,緩緩地爬動著,竭力使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他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大門的方向,臉上四溢橫流的,是冰涼的雨水,沒有一滴淚。
卡姆雷的頭顱被釘得很高,但離開牆頭還有一段距離。撒迦看了眼掩在門後方的兩個士兵,屏住了呼吸,單手搭住牆邊的一處石縫,俯身去探父親的頭顱。將手臂伸到極處後,他的指端恰恰能觸上那支箭桿,卻無法握住它。略為想了一會,撒迦將雙足卡在那處縫隙之中,整個身體懸空垂下,一手撐牆,另一隻手捏上了箭桿尾部。長箭在貫穿卡姆雷的頭顱後,仍沒入了門板一截,撒迦咬著牙,左右搖晃著箭桿,將它慢慢拔出。
這是一支在地上被隨手拾起的毒箭,箭頭烏黑,帶有三枚狹長彎曲的倒勾。撒迦提著箭尾,想要將父親的頭顱拎上牆頭,另一隻手卻在滑膩不堪的牆身上難以借力。連續幾次嘗試後,他突然抬腕,張口咬住了箭桿,雙手緊扣住牆體間的石縫,吃力地往回縮挪著身軀。卡姆雷冰冷的額頭就觸在他頰邊,輕輕挨碰,撒迦心中劇痛襲來,呼吸突兀一窒,險些跌下高牆。
爬回牆頭時,撒迦的十指俱已被磨得鮮血淋漓,整個人幾欲脫力。低低喘息了片刻,他小心地順著遠路返回,溜下護牆,隱回密林之中。
下山的路,撒迦蹌踉地奔跑著,不斷地滑倒,又不斷地爬起。他緊緊地摟住卡姆雷的頭顱,即使是跌倒的瞬間,也竭力用側身,用手肘去接觸地面,彷彿,是不想驚醒沉睡中的父親。有很多在戈壁中死去的叔叔,都被帶回了頭部。即使他們被扯碎了身體,撕爛了四肢,活著的人依然會血紅著雙眼,從妖獸的利爪巨口下搶出死者的頭。
驕傲而孤獨的軍人,都希望能夠被親人,或是同袍親手埋葬,而不是曝屍荒野。傳說中,一顆完整的頭顱,會使死者的靈魂保留記憶。邊雲的每一個人都深信這一點,並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