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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披頭散髮的姑娘靠在一棵垂柳上,以背影的姿勢給他。只見她大徹大悟般地“嘿嘿——嘿嘿”傻笑著,慢慢地攀上河堤,於此同時,歐陽光的耳際彷彿聽到小鬼索命的咒語:“死了好,死了好,陽間沒有陰間好。”那瘋姑娘禁不住誘惑了,“撲嗵”一聲撲入河裡。最後還戀世般地回眸了一回。只見她梨渦歙張,淚珠晶瑩。歐陽光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張多麼熟悉的臉啊。啊,不好,那不正是自己的女兒柏舟嘛!
他扯嗓子大喊:“救命啦,救命啦!”然而,他縱然拼盡最大音量,卻只有口形而無聲音。他以手撐床,想坐起來,可是手臂綿綿軟軟的,象是被抽了筋骨,根本坐不起來。他朦朧意識到這叫“魘住了”,是人在睡夢中,手或老鼠附在胸口上造成的現象。他記得,“魘”字在《字典》中的解釋是:夢中驚叫,或覺得有什麼東西壓住不能動彈。
歐陽光利用半清醒的理智把目光拖回到河邊,朝四周張望,希望有人能救他家柏舟,卻沒有人來,他又是一個旱鴨子,於是焦急地沿著河堤往下追。
追啊追啊,不知追了多遠,見河面上浮起一具屍體,仰著,腳朝上頭朝下,象一隻小舟,柏木的小舟,安詳地往大海漂去。這時他才意識到給女兒起這名字的不祥,終致她有橫江之禍。他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神力,扇扇胳膊竟然飛了起來。他正要飛過去把柏舟牽上岸,突然傳來已故母親的話語:“按老年人的說法做:淹死的人要從她下水的地方撈上岸。因為魂靈在哪個地方和肉身失散的,它暫時不會飄遠,還會在原地焦急地等待。把屍體拖過去,使它找到它的肉身。透過認屍,它才知道自己的前生是誰,從哪兒來,該到哪兒去,不致淪為孤魂野鬼。”於是歐陽光飛行著把屍體拖到垂柳處,飄上岸。
歐陽光把柏舟輕輕放在草地上,伸出慈父的手合攏她的眼皮,然後往下撫摸她俊美的臉。不摸則已,一摸好象觸動了機關,柏舟像坐在機括上一樣,突然彈了起來,一張玉面唰地變成了一副骷髏頭,兩個黑幽幽的眼洞裡轉動著��說穆坦猓���朋荻�艫某ぶ訃鑽�懦梢歡閱ёΓ�斂渙羥櫚叵蛩�ヂ洹�
歐陽光被嚇得“譁”地出了一身泠汗,像才從雨地裡跑回,鼻尖額頭依然在滴滴答答掉汗顆子。他全然從惡夢中跳出,抽抽鼻息,能嗅到燻人的氣味——濃重的汗味和酒味。一瓶酒水徹底被汗水帶出體外。
他看看日頭還和他喝酒前一樣高。猜想自己一定睡了一整天。其實已經過了三天。他瞅瞅身邊有幾撮頭髮,再看左手裡依然捏著一撮,端詳端詳,不乏有愁白了的。用右手摸摸頭頂,發現那兒已經被自己拔成了禿子頭。
他掃視屋內,已不見柏舟,在床邊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伸手拿過來一看,心嘩啦一傢伙碎了,因為那不祥之夢竟成事實。柏舟完了,真的完了,因為紙上寫得明白:
夏日絕句
掬盡三江無限水,難洗今日滿面羞。
縱身一躍入銀河,騎顆流星去無愁。
——柏舟絕筆
歐陽光愣愣地執著紙條,木木地想:是的,如果輿論的壓力太大,超過了一個人思想的消化能力和感情的承受極限,便逃避到冥冥空靈的無愁國去,不失為一個行之有效、簡便快捷的解脫方法。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扇了自己兩耳光,心中自責道:“看你都在想些啥子。自己心愛的女兒永遠沒了,這是拿什麼也彌補不了的親情損失啊。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還說‘能隔千里遠,不隔一層板;能在世上挨,不到土裡埋’,怎能為‘死了好’打掩護呢?——女兒啊,我那可憐的女兒啊!”最後他失聲痛哭起來。
正在這時隊長來了,只見他苦著臉非常悲傷地說:“今天社員們上街賣柴,看見河裡撈出一具女屍,從人樣子、衣服和古箏指甲上可以肯定,是你家柏舟,大家用牛車把她拉回來了。”
聽到噩耗,已看過留言的歐陽光出奇的鎮靜。他緩慢地下床,忽聽“撲沓”一聲,有隻老鼠從他胸口滾落到鞋窟簍裡,半死不活的。估計它吃了那灘嘔物,醉倒在他胸口上,魘得他做了好長一個惡夢。
隊長把那老鼠拎起來,準備拿回去餵豬。十隊的人都知道他家的老母豬最喜歡吃老鼠了。扔給它一個,不管死活,嚼得骨茬子“咯咯嘣嘣”響,不要一分鐘就連皮帶毛吞了。得虧它有這個吃葷的習慣,才使歐陽玉揀回一條小命。
閒話少提。歐陽光用木然的目光找到鞋子,蹬上,撒掉手裡的頭髮和紙條,跟著隊長出來處理後事。
他請汪汪水打了一口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