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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嘆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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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機 楔子
我見到幾肆那年,她已經垂垂老矣,乾癟的眼角制止不住地流淚。她總是用手背把眼淚抹掉,然後重重地嘆息:“人老啦,不中用嘍!”我蹙眉,輕輕地耷拉著小腦袋:“幾肆婆婆,為什麼你總哭?”
幾肆拍拍我的頭,“婆婆沒哭,婆婆是年紀大了……”
我點頭,似懂非懂。
江南的春天陰雨連綿,正是一年春寒料峭。幾肆通常是打一把硃紅色的油紙傘站在巷口,靜靜地等待著什麼。但好幾年過去了,油紙傘已破得露出好幾根傘骨,幾肆等的人卻還是沒有出現。
我一直認為,值得幾肆如此等待的人,定是個謫仙般的男子。但無論我怎麼纏著幾肆追問,她都總是淺淺地帶過,不留隻言片語。
有時我撐傘跑向她,替她遮住從傘骨間飄下的雨絲。她蒼白地對我笑,“我在你這個年紀時也喜歡白色的衣服,還是臨安最好的雲紋織錦。遇見他時,他也是一身白衣勝雪,站在水霧裡……”
我看著幾肆幾乎溼透了的肩膀,第一次明白了心痛的感覺,拉住她的手,許久才低低地說:“婆婆,我送您回家。”
幾肆眼神劃過一絲溫暖,看了看巷口,顫巍巍地說好。
沒走出幾步,耳邊卻傳來她沙啞了的聲音:“夢入江南煙水路,行遍江南,不與離人遇……不與離人遇呵……”
我仍是默默撐傘,半空中落下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手背上。我忍不住顫抖身體。知是幾肆終於哭了。
我曾問幾肆為什麼來這裡。
幾肆說她最愛江南的靈秀,墨瓦白牆,就像是水墨畫裡浸出來的。江南的人也是極美的,粗衣麻布,卻可以穿出綢緞的感覺,如畫中謫仙。
我望著清冷的小巷,緊了緊外衣。想起書院裡先生時常對著雨幕唸叨的“熱眼冷巷恨輕寒”,此刻也算應了景了。其實輕寒有甚好恨?恨的只不過是愁緒鬱結罷了。
我一直無法理解,幾肆對江南的愛中,為何還摻著點點愁緒。而現在看來,如若真要明白個透徹,恐怕也得多年以後了。
幾肆的小院就在巷子最深處,一貧如洗,除了擁有石階上最鮮嫩的青苔。院子裡只有一間簡陋的廂房,廂房裡僅有的三樣傢俱是一張床,一張桌,和一個與周圍形成顯明對比的硃紅箱子。我聽娘說,光是那個檀木箱子就可以買下幾肆的三間院子。但幾肆從沒動過要把那箱子換了錢的念頭,哪怕她食不果腹。
而幾肆的出現是突然的,當某一天清晨爹孃出來農忙時,才發現這間許久無人的院子居然竟搬來了鄰居。在此之前,沒人知道這間院子是誰的。同樣的,大家也不知道幾肆是誰,從哪裡來,只知道她是一位平和的老人。因此,幾肆的存在很快被眾人所習慣。
我把幾肆扶進她的房間,她倚在床上,目光渙散地指著檀木箱子。我尋著她的指尖找到箱子,開啟之後,發現裡面放著一件疊得整齊的雲紋白裳,便欣喜地拿出來:“婆婆,是這個嗎?”
幾肆點頭。
我把織錦遞給她,甜甜道:“婆婆,你年輕時定是個大美人。”
誰料幾肆竟“哇”地一聲吐出口鮮血,落在織錦上,變成點點梅花。
“婆婆!”我慌忙扶住她顫抖的肩膀,“您怎麼了?您等等,我這就去喊我爹孃來。”
幾肆卻死死鉗住我的手,也不知哪來的力道,讓我動彈不得:“雲兒,你可相信我是妖?”
“婆婆心地善良,怎會是妖?”
幾肆一愣,捂著嘴猛咳幾下,鮮血從她的嘴角滲出來,惺熱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
“雲兒,連你都信我,為何他卻始終看不清,看不清……”
我忙拍她的背,道:“婆婆別說了,快放開我,我叫爹孃請郎中來,您……”
“可他們說我是妖……我本是人,我不是妖,我不是……”幾肆喃喃自語。
“婆婆,雲兒知你不是妖。您躺下,休息片刻罷。”我嘆了口氣,扶她躺下,輕輕撫她削瘦的背。
許久之後,幾肆才漸漸安靜下來。我站起來,發現她仍睜著眼睛,眼眶裡還殘餘著淚水,猶如蒙上一層薄霧,讓人無法看透。她的瞳孔從內裡開始,漸漸擴散出奇怪的銀色,看上去很是妖冶。
“婆婆……婆婆!”我一驚,搖著幾肆的身體,低低啜泣。
耳邊突然響起幾肆的話:“我本是人,我不是妖,我不是……”
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