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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他們可曾為我這罪臣撞宮門求情?”
“沒有,只是糾集了一大群文人,一邊狂飲酒一邊寫詩罵你。”
謝端輕笑了起來,握住她的手指依次掰開,將那酒壺握在手中,斜斜斟下,道:“許是我先他們登仙一步,他們嫉妒我罷了。”
手指僵硬地抓緊了袖口,陸棲鸞啞聲道:“人間這麼好,何必要走?你大可以假死、可以如那易門妖人一樣改換形貌,可以——”
謝端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這樹要生新芽了,小聲些。”
“……”
玉杯在指間微微轉動,待酒香溢位,謝端道:“我寥落半生,寫的最多的詩文,既非報國豪情,也非寄情山水,而是賦於己身的悼亡詩。”
“……為何?”
“你應知我父乃隱者,先帝招安時,他見族人盡為殷楚所殺,既不願為名利所汙,也不願累及妻兒,是以赴死。”
他說話時,天光正破雲而出,從木棉的枝間透出,落在眉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真切。
“家父是個懦弱之人,雖然寫得一手錦繡文章,卻不容半分紅塵擾心。我年幼時受他訓教,也有他幾分形神……是以你當日拉我入泥淖時,我是分外不願的。”
烈酒入喉,謝端將玉杯反扣於地,假寐道:“可見你殷殷相求,像我尚年輕時,求我父親留下時一般模樣,我便想,若當時父親留下了,我又該是何種面貌。總不至於如今時今日一般,日日夜夜,都在等一段最合意的韻腳。”
……你不知道他徜徉山水間時,竟是在思慮遺作的遣詞。
她帶回來的,是一個自以為將死之人,徘徊在懸崖上,卻不知為何,隨她回到了煉獄般的人世間。
——他到底是沒能像父親一樣,乾乾淨淨地離開。
“那你現在為何不願等了?”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你在……我可以倦了。”
他想種一樹木棉,延續他壓在心底的,年少時的山河悲願,有幸的是他遇見了,不幸的是……她生他已老。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什麼都不說清楚,什麼都要我猜……我討厭你,你知道嗎?”
“我也討厭你寫的詩,討厭你什麼都想在我前面。”
“我這個人狼心狗肺,明天就忘記你了,夜裡也不會夢到你的。”
“……你騙我。”
陸棲鸞想不出更多的細碎的話語了,眼前的木棉樹上,最後一線霜白也消失後,她收住了聲。
梢上綠茵映入眼眸,陸棲鸞推了推身側已入長眠的人,觸及到他微冷的手背,又縮回了手指。
“……你看,木棉生新芽了,等花開了,我們再回來看好嗎?”她笑著,眼睛卻在說謊。
第100章 燕歸來兮
由冬到春總是過得極快; 轉眼間,已是人間四月,花開滿帝京。
朝中顯得比任何一年都清寂; 右相已不堪提; 左相見皇子被殺,怒極攻心在家中養病; 下面的百官群龍無首; 硬生生拖了兩個月; 才把陸學廉的調任書批了下來; 即日起便要調至湘州去。
“……府中還有軍務待處置; 我就送到這裡,梧州想必已接到了信,去了便有接應,祝二老路上平安。”
陸母略有失望; 連連叮囑; 一旁陸學廉倒是理解的,對一個人前來送行的蘇閬然道:“棲鸞身上的擔子重; 就不告訴她了,往後還要託你好好照顧她。”
“陸大人放心; 春闈在即; 她的擔子會輕一些。”
女帝臨朝來得突然; 加之陸棲鸞作為帝師,又是個女侯,朝中有一半不能接受的老臣便開始罷起工來; 不約而同地告病,尤其是戶部、吏部、禮部,陸棲鸞去拜訪時,一片空蕩蕩,連衙役都睡著了。
他們罷工耍脾氣,但國事卻是迫在眉睫,朝中的奏摺堆成了山,陸棲鸞忙得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一連在宮中忙了五六日,才把大楚境內的春耕水利和官吏考核的事情定下來。
比起陸棲鸞那邊,蘇閬然處理的軍務更加冷峻些,搜查易門餘孽,當真還抓住十來個,據說他們的家眷當天都崩潰了,竟不知枕邊人早已非本人。
更有一些官吏,還未查到他們頭上,人便神秘失蹤了,不查不知道,一查發現……那易門餘孽遍佈朝野,多到令人頭皮發麻。
送走了陸父陸母,蘇閬然便打算去宮中找陸棲鸞,商議是否要對嫌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