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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未有過的恬淡心緒裡畫完這副水墨畫,她覺得自己彷彿老了十歲。
可是,她第一次覺得,老,並不是一件壞事。
她不知道晏項文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就像在劇院一樣,前一眼還在,待她在畫上描了幾筆以後再抬眼,已是人去座空,唯餘桌上那盞已冷的茶,和不曾動過的糕點。
她的畫,即將完成,而晏項文在同一個座上,也坐了好幾個小時。
如果不是深重的懷念,誰會這麼做?
可是,世上的事,最無用的就是懷念和後悔,不是嗎?
阿百一直在她身邊看著她畫,她其實覺得很對不起阿百,不是畫畫的人,陪著她在這呆坐幾小時,應該是很無趣的,可是阿百卻一點兒聲息也沒發出來打擾她。
在她差不多完成的時候,阿百卻突然出聲了,“晏老先生。”
晏項文來了?
許自南迴頭一看,果然,晏項文正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畫。
“爸。”她喚道。
晏項文點點頭,目光仍然在她畫上,嘆息著讚歎,“美。就是這個味道,幾十年前的綠城……就是這樣的……”
城,還是幾十年前那座城,不一樣的,只是沒有了那個人而已……
那一刻,看著晏項文的眼睛,許自南算是體會到了一件事,世上最無情的,還是天人永隔,生命煙消雲散,便是連看一眼都無可能了,如晏項文這樣的,只要是生離,哪怕天涯海角,總還能有機會遠遠再懷念一眼,死別,就是永生永世只是惦念了……
可是,這又怪誰呢?
“爸,您一個人嗎?住哪呢?”許自南發現他誰也沒帶,簡寧是不可能帶來的,可司機跟保鏢呢?雖然對晏項文的現狀她並沒有同情,可是,他總歸是晏暮青的父親。
晏項文悵然,“一個人。難得一個人啊……”
“可是……”
晏項文擺擺手,“不用可是了,你也不用管我,我四處走走就行,很多年沒來走了,只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晏項文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又回身,“小南啊,你這幅畫兒,送給我可好?”
“哦……好的。”許自南沒想到他要說這個,“我待會兒把它收拾一下,回家以後給你吧。”
“不不不,現在就給我,這樣就好,我不會弄花的。”晏項文又道。
許自南只好把畫取了下來,水墨還沒幹透,也沒法卷,晏項文捧著就這麼走了。
看著晏項文漸漸遠去的身影,花白的頭髮,深色的外套,步履緩慢,完全就不像晏家一家之主,與一個普通老者無二異。
許自南心裡也只浮起兩個字:悲涼。
下午沒有再畫畫,跟阿百兩個人大街小巷地竄,買東西,基本都是一些全國各地旅遊地都能買到的小玩意兒,不過,還是樂此不疲。
挑了個布藝民族風的包,斜挎著問阿百好不好。
阿百木訥地看著她,點頭,手裡還提著她買的形形色色的玩意兒,以及一些零嘴吃食,那模樣,實在和他的硬漢形象不符……
她撲哧笑出來,“阿百,真是委屈你了。”
阿百也只是憨實地笑笑。
她感嘆,轉身去看另一個包的花色,“阿百,誰當你老婆真是有福氣了。”能這麼耐心地陪著女人逛小攤兒小店的男人,也不多吧?
阿百隻是看著她那雙白皙的手在一堆顏色裡挑揀,目光微凝。
她的思緒卻早已飄遠,這種輕鬆愜意的時刻,晏暮青是永遠也不會陪著她的。他不會明白,這樣的晃盪,樂趣不是買東西,而是自在輕鬆的心境。
回到民宿的時候還很早,許自南意外地發現,晏暮青已經回來了。
“這麼早?”她驚訝地問。
“唔,你呢?畫完了?”他看著她頭上新戴的帽子,斜跨的揹包,都是剛剛買的。
“嗯。”她返身指揮阿百把戰利品都放下,差不多擺了一地。
“你這是……打算回去開店嗎?”晏暮青驚詫,眼裡透著好笑。
“你不懂!”許自南清點著她的東西,“這叫樂趣。”
他的確不懂……
“你的畫呢?”是他弄錯了嗎?她這樣真的是去畫畫的?
她啞然。
她不清楚晏暮青是否已經知道晏項文來了綠城,但是阿百已經看見了,晏暮青那兒自然也是瞞不住的。
“送人了。”她隨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