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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她才發現,他已老去。
宣紙上“聽”字的最後一筆重重劃下,像戳進心窩的銳劍。
“說走便走,到最後都沒給我只言片語,就連死……都不願回來嗎?寧願葬在外面,與我分穴而眠?徐言娘,你當真……絕情!”俞宗翰握緊筆桿,恨極咬牙,字從他牙縫中蹦出,帶著刀劍血光。
俞眉遠聽得心驚,又偷望他一眼,俞宗翰眉頭擰成“川”字,一雙桃花眼痛怒而睜,眼裡紅絲泛起,將泣未泣,強忍悲苦。
這……是她記憶裡從來面不改色的父親?
是啊,雖然所有人都說母親是被攆出俞府,可事實卻是徐言娘自請出府,孤身遠引,至死未歸。就是墓穴,也是她自己早早挑好的,縱死亦不與他相聚。
成人的目光與孩子不同,重歸而回,她看到了更多……俞眉遠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俞宗翰眼裡痛悔卻再真實不過。只是再痛再悔,辜負的也已辜負,歲月無從彌補,生不同衾,死不同穴,那是徐言娘最後的選擇。
她不懂他們,也不想去懂。就像她與魏眠曦十二年夫妻情分,在他人眼中大抵也是樁再好不過的姻緣,外人永遠不懂兩個人的感情。
俞眉遠憐憫他,可也不打算原諒。而於他而言,別人的諒解也無關緊要,哪怕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最想得到的原諒……這輩子都不會來了。
“聽說,她臨終之前交代了你幾句話?”俞宗翰深吸幾口氣,撂了筆轉頭望她。
俞眉遠想起自己初入府時在老太太面前胡謅的那些話,想來這些話已傳到他耳中。
“……娘臨終交代,讓我回府後好生聽祖母、父親與夫人的話,又言父親雄才偉略,胸懷天下,與她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可臨了她卻未能替父親分憂解難,亦於他仕途無助,娘說她愧對父親……”
一語未完,俞宗翰便重拍桌子打斷她,嘲道:“你母親怎會說這樣的話?她與我結髮多年,性子執拗,半世不願服軟低頭,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她怎會說?”
他說著,忽停語認真看俞眉遠。素衣淺妝的小女孩,眼神明亮,像極了她母親。
是了……
“她服軟示好……是為了你……”俞宗翰低語,倏爾又笑了,“阿遠,眉如遠山,你這名字,還是我起的。”
俞眉遠抬起下巴,不避他的目光。
這一世,總有些軌跡,已經被改變了。
“這六年來,你母親……過得怎樣?”他退後兩步,坐到太師椅上,又朝她招手。
俞眉遠走上前,溫熱的掌壓下,他撫上她的頭。
“母親……”她心念一轉,開口,“母親病得很疼,莊上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她總說冷,身體像冰一樣,就是在夏日也不暖,嘴裡也沒了滋味,嘗不出味道。不過再後來,她就不疼了。就是針扎指尖,火灼肌膚,她也不疼,她比阿遠勇敢。”
“你說什麼?”俞宗翰手上動作一頓,眉目漸漸冷凝。
俞眉遠在試探他。
他很震驚。顯然,他已聽出徐言娘病症古怪之處。
俞宗翰不知道徐言娘中毒的事。
他想了想,還待再問俞眉遠,屋外忽然有人推門而入。
“老爺。”黃鶯似的聲音響起,惠夫人緩步踏入屋裡。
見到俞眉遠,她一怔,很快又笑起:“阿遠也在啊。”
“什麼事?”俞宗翰已將心情收斂。
“老爺這兩日忙於公務,日夜宿於書房,想來心力俱疲,我命小廚房拿野鴿子燉了人參,老爺多少用點。”她說著從身後丫環手裡捧著青瓷盅,親自送到俞宗翰案前。
“擱著吧。有勞夫人了。”俞宗翰點點頭。
“老爺客氣了。”惠夫人福了福身,眼眸如水,“午飯已經備下,老爺是要在這裡用飯,還是要去何姨娘那裡用飯?如果去月容那裡,我就命小廚房多備些菜送去。”
俞眉遠聽得詫異。從前她常聽人說俞宗翰和孫嘉慧感情甚篤,如今看來,這兩人怎麼有些相敬如賓的味道?
“在這裡用飯吧。”俞宗翰回答著,忽又想到一事,便問她,“言娘病重去世之事,為何沒人通傳給我?”
“徐姐姐急病突逝,恰逢大雪封路,莊上來人回報時,徐姐姐早已入殮出殯。那時老爺正在江南奉旨巡察,我也不敢煩擾老爺,再加上一來一回也已是開春,便打算待老爺回來再稟報此事。是妾身的錯,未曾顧慮周全。”她不等俞宗翰開口,便將罪責自攬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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