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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你,你還答應給我豐厚陪嫁,給我找個如意郎君呢,唉,我的豐厚陪嫁……”
手擦到一半,無力一垂。
景橫波低著頭,看著她的身體,軟弱地漸漸向後滑退,退出了她的膝蓋,斜斜向地下一倒。
像人生裡,多少濃墨重彩的參與,然後,驚心動魄地謝幕。
披風落到一邊,露出腰上一把深沒至柄的匕首,和大一片足可將人覆蓋的血跡。
一襲披風,掩了太多痕跡和痛苦。
在最後一刻,她選擇絮叨家常,像當初那樣心疼銀子,似乎還想以人間煙火,喚醒她,別那麼絕望。
景橫波定定地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個人,那是她穿越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信過她,也疑過她,冷淡過她,也交心過她,她記得她從廚房霧氣中探出的憔悴的臉,也記得她曾握住她的手說要保護她,這些事和話,她哈哈一笑便忘記了,她身邊那麼多人,那麼多人,鮮花著錦來來去去,有時候她真的想不起那個有點女漢子,後來又有點糾結,但無論怎樣翻覆,都註定不起眼的翠姐。
然後有一天,在她被萬眾逼迫的時刻,這個被她忽略的女子,忽然闖了來,後腰插一柄刀,吃下了本該她吃的毒藥,死在她膝上。
她用命完成了承諾,她卻不知道這輩子還能用什麼來還。
心深處似乎也忽然插了一把匕首,直沒至柄,匕首以冰雪鑄成,遇熱血瞬間化去,永遠梗在她胸臆深處,再也抽拔不出。
腳下那泊冰冷逶迤的血,蛇一般無聲逼近了來。
她忽然仰頭。
“啊!”
憤懣之聲衝雲霄,漫天飛雪一停。蒼穹之上,似見空洞。
她眉宇間紫氣一閃。
雙手一掙,“啪。”柔韌的牛筋繩斷裂。
“攔住她!”群臣大驚逼上。
她已經彎下身,一把抄起翠姐屍身,一閃不見。
……
“她跑了!”眾臣大驚失色。
“不要急!”緋羅臉色鐵青,冷冷道,“她根本跑不掉,宮城之外,都是圍困她的人!”
遠處忽然一聲女子尖叫,仔細聽,是從女王寢殿方向傳來。
“她在寢殿!”眾人精神一振,急急追去。
……
寢殿門前雪地上,一路逶迤鮮血。
眾臣趕到寢殿時,就看見殿門大開,景橫波抱著翠姐,立在梳妝檯前。
床就在不遠處,她卻沒有將翠姐放在床上。
她明黃的披風染了斑駁的雪和血,唇角也一絲血跡,襯得臉孔雪白,眼眸黑如深夜。
“國師到——”傳報聲遠遠而來,轉眼到了近前。
眾人回首,便見宮胤雪衣大氅,亦若一抔冷雪,已經無聲落於庭前。
他看一眼門前梭巡不進的群臣,開口時聲音若冰晶,“為何不進?”
群臣顧忌女王,更顧忌他,身後有這麼個人,直覺要後退,只好紛紛進殿。
等所有人進殿後,宮胤才緩步邁入殿中,第一眼看向景橫波。
景橫波也在看著他,緩緩將懷中翠姐舉了舉。
“宮胤,”她道,“翠姐死了。”
語氣平平,似乎麻木,似乎不過是個通知。
宮胤目光從她唇角血跡和腕間磨破的肌膚上掠過,垂了垂眼睛。
再開口時他道:“放下她吧。”
“宮胤,你剛才為什麼不在?”她渾渾噩噩地問。
神智有點空,像忽然被劍搠了個深黑的洞,又像是忽然穿過了亂糟糟的雪。
他默然。
一抹碎雪飄飄蕩蕩過他眼眸,那一霎他眼神似嘆息似憐惜,似無奈似決然,如流光一閃而過,下一瞬依舊幽深如晦夜,只倒映這一夜飄飛的雪。
她忽覺離他很遠,不僅是半座殿的距離,不僅是這群反對的人群,還有這目光的漂移,無言的解釋,和懷中的屍首。
手臂間變得沉重,快要兜攬不住。
她覺得累了。
不想再問,不想再思考,不想再面對這權勢傾軋和爭奪,不想面對這舉世滔滔的敵意和陷阱。
她本異世一狂人俗人,機緣巧合來一遭,無野心,無私慾,只想伴三五友朋,做完全自己,看山野風物,過無憂生活。
這一路逃逃留留,都是她心路歷程,她要的,從來都只是自由。
僅僅如此。
不能容。不被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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