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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來,把空瓶子一個個放回書包,放完了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和他說話:“你說搞笑不搞笑,八十歲的老太爺了,渾身上下都是褶子,還計較當年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氣量忒小。當年呢偷吃的是他,要離婚娶真愛的是他,說要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是他,臨到老了,又反悔要和真愛離婚,這也就罷了,還非要找回原配。”
“長輩的事,晚輩不好評價。”
“晚輩是不好評價,親爺爺又不和你講道理。”我說,“要是簡單的浪子回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老頭年紀一大把,權當是老糊塗了,死前良心不安,就當認回來一個擺設,丟點兒臉,大家都是體面人,明著笑話的也不多。妙就妙在,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配還給老頭生了個兒子。”
“當然了,像你們平時的作風,要操心公司,操心關係,操心上面是不是又有什麼新。政。策。一個人長出上百張臉都還不一定夠應對,太辛苦了,生活上的事一向是能簡單粗暴解決就簡單粗暴解決的。”
“這……也不能說是有錯。你站在山上看山腳的人,他們是很渺小,小得像螞蟻。人要是碾死一隻螞蟻,算不上殘忍——我知道你們在想這個。對於這件事,思路其實也很直,只需要一條腸子通到底——顯然你不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不能隨隨便便解決你叔叔,但你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的原配,然後慢慢整個兒斷掉這條線。”
我見得多了類似的戰爭,財產、權力、生死系與一線,敘述整件事情也再難生出什麼感慨。要我說,做事情還不如干脆點,斬草除根,到時候事成定局,不被發現最好,真被發現了,家裡還能為一個面兒都沒見著的人把唯一的男丁怎麼著不成?
他問:“您是誰?”
“我不隸屬於任何人,我誰也不是。”
他又不說話了,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釋。或者不是,誰在乎呢,現下我為刀俎,他為魚肉。
“你們的想法裡有一種很有意思的特質,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弱肉強食’的一種。你覺得他們都是小人物,你和他們的對比就像人和螞蟻,所以你下手毫無心理障礙。”我仰著頭看他,忍不住笑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變成螞蟻的那一天?”
他默默聽著,不發一言。
我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還跟你講這麼多?”
“那是我心地善良,讓你做個明白人。”我一隻手撈起斬骨刀,挽了個刀花,然後趁著他把注意力放到刀鋒一閃而過的銀光上時冷不丁一鬆手,刀就悄無聲息地沒入餐桌,只留半截刀身在外,刀尾緩緩震動,銀光瀝瀝如雨。
他發著抖倒吸一口涼氣——這聲音在黑夜裡格外響亮,簡直像打火機擦火一樣濺出了火星。
也不奇怪,餐桌是大理石質地的雕花手繪圓桌,按材質來講刀可以切割大理石,但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沒有離心力光一個鋸片是剛不動大理石的——加厚版也不行,因為這絕不可能是正常人類能輕描淡寫使出的怪力。
“好了,出來吧,一刻鐘快過了。”我說。
一陣壓抑的沉默。
“別躲了早看見你了。”我又說。
他劇烈地哆嗦起來,字句含糊得像是含在喉嚨裡:“您在……和誰說話?”
“當然是和你了。”我嘆了口氣,“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為什麼不能先好好談談?一言不合就動手壓根兒不是我的風格,我一般一言不合——”
我猛地抽出刀抵住他的喉口,然後另一隻手往刀背上一壓!
“——都是直接殺的。”
他錯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一聲指甲劃黑板般的嚎叫後,血液噴泉一樣四處噴射,黑得像路面鋪的一層瀝青,一股奇怪的令人頭昏腦漲的酸臭味瀰漫了四周。
一個腦袋從他的脖子上掉下來,砸到地上,彆扭地滾了一下,又好像被什麼擋住了似的,歪歪斜斜地往回轉了半圈兒,停住不動了。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
“憤怒。”我說,雄偉的宮殿裡迴盪著我的聲音,“煩躁、不安、悲傷,但最多的是憤怒。”
此處應有奏樂——皇宮裡就該有奏樂。
然而沒有。
那股味道很快融入了空氣,他終於回過神來,一陣撕心裂肺、活像半入土的人般讓人想摳開他喉嚨的咳嗽,一邊咳一邊節奏感超強地打顫,場面之激烈讓人疑心截自某個鬼畜影片,給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把地上的腦袋拎上餐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