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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不語,低頭吃著飯裡的飯菜,面色平靜,要不是放在桌面上的左手迸起青筋,桓慎還以為她毫不在乎。
翌日,天不亮卓璉就起身了,跟桓母一起往酒坊走,一路上她都在勸說桓母,生怕她改變主意,將酒坊賣給卓家。
因造麴太忙、太辛苦,昨天店裡並沒有賣酒,門窗皆關得嚴嚴實實。桓母一進屋,便先將板窗卸下來,又把酒罈子搬到堂中,卓璉跟在她身邊打下手,這些活她早就做慣了,倒也不覺得累。
住在酒坊附近的百姓不少,有的人貪便宜,有的人圖方便,才會來到這裡買酒,雖然濁醪的質地渾濁,上層飄浮的米粒也不少,但好歹也能入口。
卓璉站在櫃檯後收錢,她相貌生的標緻,說話細聲細氣的,極有耐心,與先前那副懶散的德行全然不同。有街坊鄰里上門,看到卓氏轉了性,一個兩個都驚詫極了。
“桓家的兒媳這是頭一回來酒坊吧?進門整整一年,等男人死了才想著幹活,真是不孝!”
“我還以為她準備嫁到於家,當藥鋪的少奶奶呢,整天在破廟裡跟外男私會,說不定早就將身子給了別人,娶了這樣的媳婦,桓謹在陰曹地府都不會瞑目。”
這些不堪入耳的話,卓璉上輩子就聽過不少。
那時她的骨血至親全都死在戰亂中,等丈夫沒了後,不止有人說她水性楊花,還將她視為命硬的天煞孤星,若非如此,也不會將親人接二連三地剋死。
在她最絕望時,還是酒坊的老師傅開解她,說人這一生如同釀酒,原本是完整的糧食,必須得脫去麥麩,碾成齏粉,再經發酵,最終才會變成甘美醇厚的酒液,眼前的風霜刀劍看似凌厲,與美酒窖藏的時間相比,只是短短一瞬。
兩個嘴碎的婦人一邊嘀咕著,一邊將目光投注在卓璉身上,見女子神情平靜地抬起頭,她們不免有些尷尬,吶吶閉嘴。
正好桓母從後院走出來,看到兩人面色漲紅,一時間疑惑非常,但她也不是多話的人,並沒有主動發問。
按理來說,晨間打酒的客人最多,但桓家酒坊的生意委實差勁的很,卓璉數了一數,攏共都沒有十人上門,她無奈嘆息,只能寄希望於倉房中的香泉曲,要是有了美酒佳釀,也許情況能好轉一二。
正待卓璉思索時,便見林嬸快步走進來,圓臉上堆滿笑容,先跟婆媳倆打了聲招呼,然後便開門見山道:“桓嫂子,璉娘,買主知曉你們日子過得不容易,又加價了,準備拿三百兩紋銀買下這座酒坊,在汴州城裡打聽打聽,哪有這麼厚道的人家?”
“我在卓家整整生活了十五年,倒也沒覺得有何厚道之處,商人逐利,從不肯做虧本買賣,卓家肯出三百兩紋銀,說明酒坊的價值遠不止這些,沒想到林嬸竟將商戶當成心懷慈悲的善人了。”
面對卓璉的擠兌,林嬸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麵皮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轉身離開,卻又捨不得卓玉錦答應給的賞錢,只能站在原地生悶氣。
桓母此刻也回過味兒來了,往日桓卓兩家交好,關係甚是親密,但後來桓父離世,卓孝同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裡,就連兩家的婚事,也是他派了管家一手打點的。
連自己生女都不顧的人,又哪能算得上什麼好人?
桓母性情溫和,從不輕易發火,但現在她卻冷了臉色,不客氣道,“林嬸,店裡有事要忙,你在這兒也不太方便,先回去吧。”
這明晃晃的逐客令一下,林嬸一張圓臉忽青忽紅,似顏料潑灑在上頭,她本就好面子,當下忍不住啐了一聲,“說的好像酒坊裡有客人一樣,半天都賣不出去一斛酒,要我的話,早就把酒坊關了,免得丟了桓家的臉!”
卓璉緊抿著唇,掀開簾子往後院走。
見她這副模樣,林嬸的氣焰越發囂張,早就忘了卓玉錦的吩咐,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外吐:“你還將卓氏當成寶供著,熟不知你那好兒媳早就在外偷男人了,等將來肚子大起來,還可以說是桓謹的遺腹子、啊!”
突然被水潑了一身,林嬸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卓璉手裡端著空盆,冷聲道,“你那張嘴不乾不淨的,必須得用水洗洗。”
清早福叔在後院泡酸菜,收拾好了與棒骨燉在灶上,一上午便能熬出奶白的濃湯,肉塊略微泛粉,骨髓早已融化在湯中,配上酸菜特殊的香氣,想想便覺得口舌生津。
卓璉端出來的這盆水,恰好剛洗過酸菜,潑在身上散發著濃郁的氣味,林嬸衣裳溼透,髮間還掛著菜葉,那副狼狽不堪的德行,與街邊的乞丐也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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