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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著燈,皇帝進了一個豆腐皮包子就擱下了筷子。太皇太后上了年紀,牙口卻很好,她吃鬼子姜,抿著嘴嚼,也能聽見驚天動地的聲響。
老太太不拘小節,一向是這樣。皇帝在那片聲浪裡平和地敘述前朝的政務,從鹽道、茶道、瓷器,到水利、船務、軍防。當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要緊的還是關於薛尚章御前呵斥那丹朱的事兒。
“那丹朱是孫兒身邊的人,養心殿及軍機處上諭,大多是他奉命傳達。薛尚章因區區小事便對他惡語相向,恐怕矛頭並非指向他,而是對朕有諸多不滿。”皇帝微微前傾著身子,兩手壓在膝頭上。他越是震怒,語氣越是平靜,略頓了一下道,“如今議政王大臣會議和六部實權,還有部分在薛尚章手上。天干地支二十二旗兵力,有六旗依舊是他掌纛。孫兒左思右想,旗務該整頓了,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太皇太后點頭,她很久不過問前頭的事兒,聽皇帝娓娓說完,抽出帕子掖了掖嘴道:“你大婚那日親政,這些年我在旁邊瞧著,一應都是好的。平定西北,壓制朝中勢力,當年幾位叫板的皇叔都收拾乾淨了,也不差這一個。他不是說誓死效忠大英麼,依我說也是,只有死了,才是最大的忠誠。可你暫且不能操之過急,那些旗奴認主,薛尼特氏執掌地支半數兵權,算來有上百年了,這上百年勢力發展何其大,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皇帝道是,“孫兒自有法子撬動他的根基,皇祖母到了頤養天年的歲數,孫兒還為政務勞煩祖母,實在不應該。”
“朝綱穩固我才能算得上頤養,若有不穩,我手上還有些老人兒,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太皇太后說罷,笑了笑道,“只是我目下最要操心的卻是後宮安穩,納辛的閨女進來了,這麼做說到根兒上,還是為了安撫薛尚章。你如今也見了她兩面,心裡應當有個成算。依你看,她能不能立為皇后?”
皇帝臉上表情淡漠,沉默了下才道:“皇祖母,朕聽說她有過人家。君奪臣妻是古今笑談,孫兒以為她非但不該立為繼後,更應該即刻攆出宮去。”
第19章 穀雨(2)
“啊?”太皇太后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攆出宮去?”
皇帝說是,“她本就不該進宮,為了安撫薛尚章,就要依著他的意思冊立繼後,朕這個皇帝當到這種程度,實在有愧列祖列宗。”
當皇帝,自有當皇帝的驕傲,如果他只是個甘於受人操控的傀儡皇帝,那麼就算薛尚章把族中所有女孩兒送進宮來,他也不會有什麼異議。可惜了,他是個有思辨力的人,他有成山海之意,甚至還有些目下無塵,如此驕傲,怎能甘於受人擺佈?
他六歲繼位,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這期間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受人掣肘,唯有親政後的五年,那把早已磨得雪亮的彎刀橫掃千軍,先後解決了手握重兵的三位皇叔,把天干和半數地支的分旗都收歸了囊中。
在位十七年,可算是個老資格的皇帝了,在婚姻和江山社稷間作權衡,對他來說是一場明刀明槍的侮辱。他倒也不是沉不住氣,這些年的歷練,讓他知道什麼該忍耐,什麼該退讓。他的後位上死過一個人,再來一個,也並非那麼難以接受。但眼下讓他著惱的是,這位皇后人選竟然許過人家,堂堂的一國之君和臣子搶女人,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皇帝從未對太皇太后的決定有過任何意見,唯獨這回,他覺得老祖母欠妥了。但太皇太后並不這樣認為,她正色道:“大丈夫秉慧劍,般若鋒兮金剛焰。咱們祁人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莫說只是過了小定的,就是要入洞房了,她該進宮還是得進宮。你是天子,是帝王,心取天下就要不拘小節,若為這點子小事放不開手腳,實不是帝王所為。如今朝中局勢,你比我更清楚,那二十二旗兵力務必要全數收回來,在此之前一切還需按捺,你可明白?”
太皇太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疾言厲色同他說話了,皇帝見她動怒,忙站起身,垂手道:“皇祖母教訓得是,孫兒不孝,惹皇祖母生氣了。”
太皇太后瞧了他一眼,沉沉嘆氣:“婚姻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什麼?是兩個毫不相干的姓氏快速結盟的唯一辦法。你既要人為你賣命,就得先想轍拉攏人心。我知道你們年輕孩子,信書上寫的願得一人心,你貴為帝王,可以有這樣的願望,但這願望只能留待將來實現。後宮佳麗三千,尋個合心意的有什麼難,到時候你寵愛哪位嬪妃,如何抬舉她,全憑你高興。如今呢……”太皇太后又緩和語氣,在皇帝臂上輕拍了一下,“還需忍耐。百忍成鋼,況且依我瞧,也不那麼難忍。我還記得當初先帝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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