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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我是好死不如賴活著,沒那麼大的氣性。其實宮裡的世界也不小,一樣有人情世故和柴米油鹽,只不過拿高牆圍著,等閒看不見城外的風光。”她一頭說著,一頭崴身躺下來,那枚核舟就放在胸口上,帶著微微一點笑意說,“紫禁城是城中城,小一號兒的四九城。那些宮女太監行動比市井裡更有規矩,談吐也更雅一些,要論,是個人上人呆的地界兒。我心裡頭憋悶著,不是因為地方不大,是因為老覺得身不由己,覺得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著才好。”
松格說是,“可您想想,您在家不也得仔細著麼。福晉跟前伺候,也要留神說話,您得替側福晉掙臉。”
她綿長嗯了聲,“是這話,我在家裡給我奶奶掙臉,進了宮給齊家掙臉。人活著,不就圖一張臉麼。”
松格點頭不迭。她剛進來,對一切還好奇著,便捱過去壓聲問:“主子,您見著皇上了麼?”
嚶鳴說見著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賞您好臉了麼?我怕他不待見您。”
嚶鳴聽了一笑,橫豎她也不指著皇帝待見她,因此有沒有好臉,她都不往心裡去。
可她還是一口咬定:“皇上最和氣不過了,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招惹你。只要你好好守規矩,他壓根兒不拿眼睛瞧你。”
松格不明白了,“聽您這麼說,皇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好啊。”嚶鳴說,“不過這宮裡沒誰管皇上好不好,他是最大的主子,像菩薩似的,你見過有人問菩薩好不好嗎?”
松格搖頭。
“那就是了,往後別犯傻,只記著主子好,沒旁的了。”
她說完,外頭磕託一聲響,像水瓢落地的聲音。嚶鳴朝松格瞧了一眼,松格的嘴唇哆嗦了下,也不敢起身去看,只拔高嗓門問:“外頭是誰?”
值夜宮女應了聲:“是奴才。灶臺上問姑娘還要不要添熱水,奴才來瞧瞧,聽姑娘的意思。”
隔牆有耳,本以為回到屋子裡,四下無人能輕省些,可惜還是得防著。但不知道那宮女來了多長時候,她們的話又聽見了多少。松格惶惶然如臨大敵,嚶鳴倒還從容,起身開門,仔細瞧了那宮女兩眼,“多謝你費心,熱水我還沒動呢。往後我們倆用一抬就夠了,鵲印姑姑的另外預備。”
小宮女恭恭敬敬道是,蹲了個安,退回前邊兒倒座裡去了。
松格還在憂心那個核舟,怕這些都叫人聽去,回頭稟報太皇太后或皇上,那事兒就了不得了。
嚶鳴站在鏡子前解葡萄扣,她端了水盆出去打水,進來還在琢磨,擔心會不會出岔子。瞧瞧鏡子裡的姑娘,眉舒目展,並不顯得有什麼畏懼,“那些根底,宮裡主子們比我還明白呢,用不著操心。”
她是許了人家的,是他們硬把她拽進宮裡來,要不這會兒她的婚事該定日子了。若說私相授受,問起來也有應對,她進宮從未有人放話要冊封,既不屬於宮妃,也不領宮女的差事。宮裡東西不許往外運倒有定規,至於往裡頭帶,核舟和那些範葫蘆、蟈蟈籠一樣,都是玩意兒,對社稷沒有損害,自然也不能追究罪責。
松格聽了這才放心,伺候她擦洗,又用了藥,早早兒的就睡下了。
太皇太后垂愛,命內造處給嚶鳴做了新衣裳,都是春天該用的顏色,既不過於素淨,也不過於俗麗。她早上起來換上,雖是加急趕製出來的,尺寸卻都掐得正好。松霜綠的袍子,罩上新芽色雲頭背心,往那裡一站,很有春日岑蔚的面貌。
今天天色不好,下雨了。五更的時候聽見沙沙的雨聲打在窗戶紙上,開門一瞧,雨點子潑潑灑灑,把磚臺都淋溼了。
松格找了傘來,兩個人挽著胳膊上慈寧宮去,才暖和的天兒,遇上下雨就又寒浸浸的了。正殿的地基總要比開闊處高一些,這樣便於水流傾瀉。嚶鳴從宮門上進去,不留神踩著一汪水,新鞋的鞋底子隱隱溼了半邊。
時候差不多了,太皇太后該起身了。上回茶醉除了得到兩日靜心休養的恩旨,太皇太后還有特諭,說來得晚些吧,不必趕早。嚶鳴便領了命,在頭所用過了吃的,再上慈寧宮來。
這會子估摸太皇太后在進早膳,她上了偏殿,預備先整理儀容,恰遇上蛾子從明間退出來,見了她壓聲兒說:“萬歲爺來了,正陪老佛爺進膳呢。跟前伺候的都叫退了,想是萬歲爺有話和老佛爺商議。”
嚶鳴聽了頓住腳,站在廊廡下朝望了眼。風夾裹著細密的雨絲,在大紅的抱柱映襯下,顯出條理清晰的走勢來。
雨天昏暗,暖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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