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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左門是慈寧宮隨牆門,可通慈寧宮東跨院,董福祥帶著她從這裡進去,幾番輾轉到了慈寧宮前臺階下。
簷下正有人經過,瞧一眼,喲了聲,“我怎麼沒見您從前頭大宮門上進來?”
董福祥說:“抄了近道兒,省腳程不是。”
宮人蹙眉搖頭,“諳達,這是老佛爺請進宮的客,您倒好,帶著人家走邊門!”一面說,一面轉頭微笑,蹲了個安道,“我是太皇太后跟前掌事的宮女,上回您來,也是我引您進門的,您還記得嗎?”
嚶鳴說記得,“不過十來天前的工夫,那時候就覺著姑姑面善,沒曾想這麼快又見面了。”
女孩兒在一起說話,彼此顯得更加親切。大宮女說:“您就叫我鵲印吧,在您跟前可不敢以姑姑自居。老佛爺知道今兒您要來,一早上讓我出來瞧了好幾回,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單聽這些光鮮的話,真把她當上賓似的。嚶鳴還是笑著,就當都是真話吧,跟著鵲印進了殿門,進了太皇太后所在的偏殿。
太皇太后和一般的老太太不大一樣,她不愛點薰香,把屋子裡弄得煙熏火燎的。天兒暖和了就讓人上外頭折花枝,插在梅瓶裡頭以清水供養。等花開了,擷取一段香,點綴點綴屋子和日子,頗有野鶴精神雲格調。
還有室內的光線,長期寡居的人大多禮佛,一重重的黃幔子低垂,弄得佛堂一樣。太皇太后不是,她讓人把簾子規整收攏起來,窗簾也卷得高高的,自己坐在一片光下,舉著西洋眼鏡,仔仔細細挑花樣。
邊上侍立的見有人進來,脆聲喚老佛爺,“您瞧,嚶鳴姑娘來了。”
太皇太后抬起眼,嚶鳴已經在腳踏前的毯子上跪下了,恭恭敬敬磕頭,“奴才嚶鳴,給太皇太后請安。”
太皇太后笑了,說免禮,親自站起身來攙了一把。就著光看,年輕的姑娘,光緻緻的臉盤兒,這種輕俏和靈動,是任何詩詞和書畫都難以描述的。
“真好。”太皇太后說,拉著她在南炕上坐了下來,“ 你上回進宮來,我一見了就喜歡。那時候礙於人多,咱們也沒能好好說上兩句話,今兒一瞧,可是愈發稱意了。昨兒董福祥進來回話,說姑娘願意進宮來,陪著一塊兒解解悶。我那時候就想呢,叫一個年輕孩子陪我老太太,沒的把人悶壞了。”有意又問了一遍,“你是真的願意進來呢,還是董福祥這奴才為了哄我高興,把你誆進來的?”
太皇太后不是那種閒著無聊,陪你逗咳嗽的人。她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都要你謹慎細聽,三思應對。當時董福祥上門來的那番話,絕沒有言明是太皇太后的主意,他一口一個“依奴才之見”,字裡行間全是他個人對老佛爺喜惡的揣摩。且不管進宮究竟是太皇太后本來的意思,還是董福祥妄測上意,既然能讓老佛爺高興,當然就是正確的。
嚶鳴低眉順眼道:“回老佛爺話,昨兒董諳達替老佛爺上家來瞧奴才,奴才全家對老佛爺感念不盡。奴才是個女孩兒,不能像爺們兒一樣報效朝廷,只能盡奴才的一點兒心,進宮來伺候老佛爺。奴才微賤之人,腦子也不機靈,若蒙老佛爺不嫌棄,留下奴才,那老佛爺的大恩,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了。”
把話說漂亮吧,越漂亮越好。上趕著當奴才伺候人,還要叩謝恩典,其實說出來真違心。可有什麼辦法,活著就得認命。這一進來,再也蹦不出去了,這圍城裡高低貴賤分得明明白白,她如今只有抱緊太皇太后的大腿,往後才能活得舒心。
可太皇太后是什麼人呢,你說阿諛的話,她哪能聽不出來。但她不動氣,神色如常道:“這世上除了那些心氣兒高的,一心想當娘娘的,誰也不樂意進宮來。你是爽利孩子,學不了人家那套,往後在我跟前也不必難為自己。你故去的祖母,當初常進宮陪我抹牌,她可是我的好搭子,每回她來,我都能贏太后好些金銀角子。後來她不在了,我也不怎麼設牌局了,她們有意輸給我,時候久了實在沒意思。現在你來了,我心裡著實高興,你不必拿我當太皇太后,就當和祖母一樣的,陪著我說說笑笑,這樣豈不貼心?”
太皇太后是客氣話,你當然不能當真。嚶鳴聽了忙起身,也不知說什麼好。這會兒再去剖白一番,那是斷斷多餘的,還不如裝老實,裝木訥,就這麼紅著臉蹲安,說:“遵老佛爺的令兒。”
“來來,別站著,到我身邊來。”太皇太后笑著又把她拉過來,“薛公爺福晉頭前和我說起過,說你上年許了定祿家的三爺,有沒有這回事兒?”
嚶鳴說有的,“過了小定,原打算今年完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