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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德祿追得匆忙,好容易追上了,給他披了端罩說:“主子爺仔細受寒。奉先殿裡冷,奴才這就吩咐守殿的預備火盆。”
皇帝說不必了,皇后病得這樣,他還在乎冷暖麼?彷彿捱了凍受了寒,才算和皇后共過患難。
人在生死麵前,實在過於渺小了,他無處哀告,只有去求列祖列宗保佑。景運門到誠肅門,再到奉先門,裡頭有好長一段路,他一步一叩首拜進了奉先殿。殿裡歷代祖先的畫像高懸,兩掖三十六支通臂巨燭日夜燃燒,照得一片森羅莊嚴的氣象。他跪在冷硬的金磚上,深深泥首下去,“臣不求風調雨順,不求國泰民安,臣只求列祖列宗保佑我的皇后,保佑我的嚶鳴,讓她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第115章 大寒(3)
只可惜; 求祖宗保佑也好; 求神拜佛也好,並未讓皇后的病情有所好轉。一晝夜了,皇后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側福晉一直在床前守著; 眼淚哭落了兩大海,只是沒用。有時候連她都要懷疑; 是不是她的嚶兒已經不在了; 只留下一個軀殼在這裡; 其實魂魄早就走遠了。
這宮廷,看著雕樑畫棟; 妝蟒堆繡底下張著吃人的虎口。如果說當初先皇后的病故; 能歸咎於先皇后本就身底兒弱; 她的嚶鳴不是這樣。嚶鳴自小身板兒結實; 五歲上出過一回花兒; 別人都是滿臉麻子九死一生,她呢,唯有上臂留下三四個淺淺的窩兒,不細看簡直分辨不出來。就這樣的身子骨,進宮還沒滿一年呢,便鬧得昏厥不醒,這是皇權鎮壓下不好開口; 否則真得找太皇太后和皇帝質問一番; 是不是嚶鳴被人下了毒; 亦或是被人敲了腦瓜子,這才醒不過來的。
做母親的,想得越多就越怕。側福晉不便把心裡的疑慮說出來,便自己悄悄檢視,看遍了嚶鳴的十個手指頭,還好,甲蓋裡頭血色是正常的。復去查驗她的頭骨,小心翼翼把閨女的腦袋摸了一番,並沒有哪裡受創。她鬆了口氣,頹然坐下來,看看嚶鳴的臉,著實地五內俱焚,便把她的手攏在掌心裡,哀聲說:“嚶鳴,你瑪法那時候管你叫小牛犢子,說你身強體壯,將來一準兒有福氣。如今你的確是哥兒姐兒裡頭福氣最好的,可你怎麼成這樣了呢?我同你說過的,人活一輩子,指著別人都是空的,必要自己爭氣。你眼下有了身子,也是要當額涅的人了,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孩子在肚子裡呢,你成天燙得煉丹爐似的,孩子受不住,再拖延兩天,只怕要生個齊天大聖出來。”
明明很悲傷的氣氛,可經側福晉嘴裡說出來,就引人發笑。松格在邊上侍立著,心裡很覺得悵惘,以前她主子也是這樣的,心境兒開闊,說話逗趣,瞧著端莊穩重,誰也不知道她大家閨秀的外表下,藏著怎樣一個炙熱活泛的靈魂。但是後來,自打大婚過後就變了個人似的,因為公爺以前犯的事兒不小,連帶著主子也天天如臨大敵。
“側福晉,您別急。”松格說,“主子最喜歡孩子啦,母子連心,就算為了小阿哥,她也會醒過來的。”
側福晉聽著,輕輕嘆了口氣。藥吃了不老少,但就是不見效。她身上依舊滾燙,這熱要是還退不下來,別說孩子,就連她自己也有危險。
這會子能怎麼辦呢,真像落進了海心裡似的。所幸皇帝沒有撒手不管,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沒有不聞不問,隔一會兒就打發人來問情況,看樣子倒都把嚶鳴兜在心上。尤其皇帝,做到那樣確實不容易了,昨晚上熬了一夜,今早雞起五更御門聽政,散朝後剛進來,恰逢八百里加急的密函入京,又匆匆召見臣工去了。人都說皇帝多高高在上,多沒有人情味兒,可這一晚上看下來,並不是這樣的。側福晉早前並不待見這皇帝女婿,但見他兩頭懸心,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半的模樣,丈母孃疼女婿的千古通病就犯了。起先她是滿心怨恨,覺得嚶鳴像先皇后一樣,八成受盡了苛待。如今看來,嚶鳴那時口口聲聲萬歲爺待她好,並不全是為了安家裡人的心。
“要快些醒過來,”側福晉捋捋她的頭髮,“瞧著萬歲爺吧,你一向是個不要人操心的孩子啊……”
西洋座鐘底下墜著的那個鐵坨坨有序地搖擺著,時候過起來飛快,轉眼天就黑透了。側福晉看看外頭,心裡愈發焦躁,嚶鳴昏睡得越久,母子倆就越危險。可憐那小小人兒,在孃胎裡受那麼大的罪,這可是頭一胎啊,要是有了閃失,往後就不好了。
這時殊蘭端著玉蓋碗進來,小聲說:“側福晉,皇后娘娘一天一宿沒進吃的了,這麼下去只怕身子撐不住。萬歲爺先頭讓給娘娘熬米油,這會子預備妥了,給娘娘進些,也好有力氣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