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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簡直就是出將帥的窩子,隨便拎出一名十幾歲的青年,都能帶兵打仗,大家寧願揹負鉅債,也願意追隨最有前途的主人。
等到塵埃落定,大家回過頭再看,發現莊王之所以會一敗塗地,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子弟太多,阻塞了其他豪傑的晉升之路。
如今正在發生叛亂的齊國,當年也是一股強大勢力,與豪俠出身的韓、莊兩王不同,齊王陳倫身世高貴,祖上十世為侯,經營齊地數百年,早就被當地百姓認為是無冕之王,一呼百應,是最早稱王的勢力之一。
太祖視諸友為刀劍,用的時候不遺餘力,不用的時候棄之如敝屐。莊王視豪傑如欠債者,時刻催逼,非要榨出全部價值不可。與這兩人相比,齊王陳倫才是真正的王者,麾下的將帥幾乎都是世家子弟,至少有兩代人為陳氏效勞,外地豪傑投奔齊國,只能先從小吏做起,積攻升遷,有過則誅。
齊國的失敗幾乎是必然的,陳王野心不大,只想佔據故土,然後趁著楚趙爭霸之際,稍稍向外擴張一點,結果太祖與莊王在鬥得最激烈的時候,竟然盡棄前嫌,聯手進攻齊國,只用了三個月,就將齊國徹底滅亡。
齊國的忠臣最多,追隨陳王自殺者不計其數,奇怪的是,許多自殺者根本就不是齊國人,而是外鄉豪傑,並未受過陳氏的多少恩惠,也一批批地跟著刎頸或是跳牆。
總之,在三位王者當中,太祖韓符絕非最自私自利者,更不是最擅長拉攏豪傑的人,結果卻是他奪得了天下。
“明天陛下會迎來一位新師傅,他將講述國史,請陛下多聽多想。”楊奉是一位引導者,並不反對學生從別的地方獲得資訊。
韓孺子又度過一個不眠之夜,次日上午聽課的時候,東海王一見到皇帝的腫眼泡就詫異地問:“你怎麼了?好像日理萬機似的,你可是天下最悠閒的皇帝。”
“我就是閒得睡不著覺。”韓孺子笑著說,好奇今天的新師傅會是哪一位老先生,太后竟然會同意講授國史,也是怪事一件。
新師傅來了,卻沒有那麼老邁,四十幾歲年紀,身材高瘦,相貌威嚴,目光銳利,狹窄的鷹鉤鼻像小刀一樣指向皇帝。
“草民羅煥章叩見陛下。”新師傅沒有特權,所以要行正式的跪拜之禮,令韓孺子意外的是,平時飛揚跋扈的東海王,居然避席還禮,比面對皇帝要恭敬多了。
羅煥章自稱“草民”,那就是沒當過官,也沒有爵位,韓孺子想起東海王說過的一句話,脫口道:“你是東海王的師傅吧?”
羅煥章站起身,“草民曾經教過東海王殿下幾年,才疏學淺,沒能教出好弟子。”
東海王臉紅了,低頭不語,好像很害怕自己的師傅。
韓孺子越發納悶,雖說太后與崔家已經和解,畢竟仍存在競爭,她居然將東海王的師傅召進宮,實在是不合常理。
沒準楊奉會將這件怪事當成一道問題,韓孺子習慣性地開始思考,別的師傅都對皇帝的走神視而不見,羅煥章卻不是普通人,咳了一聲,說:“草民受命來講國史,陛下希望從哪裡講起?”
第一次被徵詢意見,韓孺子反而不適應,翻翻桌上的書,想了一會,說:“太祖,朕想知道太祖為何能夠奪得天下。”
“陛下睿智,提的問題很好。”
東海王的臉更紅了,不知為什麼,在這位庶民師傅面前,他特別老實,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太監搬來了小凳,羅煥章沒有坐,站著說:“前朝末帝荒淫,群臣乖亂,遂失其鹿,而群雄共逐之。太祖起於布衣,興于山林,數年間除暴安良,創立萬世基業,原因其實非常簡單。”
自己冥思苦想而不得的答案,大儒肯定早就有了定論,韓孺子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
“仁義。”羅煥章吐出兩個字,鄭重得像是太廟裡唱祝的禮官。
“能說得詳細一點嗎?”韓孺子有點失望。
“前朝所失,即是太祖所得。前朝視百姓如奴隸,以苛法繩之,側目者剜眼,腹誹者割舌,偶語者腰斬。太祖龍興,反其道而行之,破殘賊之法,立仁義之道,省賦減刑,與民休息,五六年間,遂有天下。昔日,商湯出行,見捕者張網四面,其人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入吾網。’商湯收網三面,唯留一面,乃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犯命者乃入吾網。’四十餘國皆曰:‘湯之德及於禽獸矣。’往而歸之。以此言之,四面張網而捕一鳥,網開三面而獲諸國,仁義即是網開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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