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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匍匐在地,冷淡地說:“老奴不記得曾說過這樣的話。”
宮女悄沒聲地過來,拉住東海王的胳膊,強迫他跪下,大殿裡,只有韓孺子還坐在圓凳上,像是被嚇呆了。
等了一會,楊奉膝行向前,來到凳前,輕聲說:“陛下要先祭祖再登基。”
“我要讓母親進宮。”韓孺子終於開口。
楊奉擠出一絲微笑,用更低的聲音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我能做什麼?”
“陛下想做什麼?”楊奉問。
韓孺子左右看了看,指向被強迫跪在地上正不服氣地掙扎著的東海王,“我要他留在宮內。”
“如陛下所願。”
“我不留下,我要回家!”東海王哭喊著,恨透皇宮裡的所有人。
韓孺子坐在凳子上還是沒動,楊奉回頭看了一眼皇太妃,皇太妃點點頭,帶頭退向門口,其他人,包括東海王在內,也都退下,只剩楊奉仍然跪在凳前,抬頭看著十三歲的皇子,“陛下有什麼話儘管對老奴說。”
韓孺子說:“我會被殺死嗎?”
楊奉一愣,假裝沒聽懂,“每個人都會死。”
“我是說‘被殺死’。”
楊奉不能再裝糊塗了,尷尬地問:“陛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韓孺子看向門口的東海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我的優勢——就是被殺死之後不會有人在意吧?”
楊奉大吃一驚,所有人都看錯了這位皇子,這將給好不容易才恢復穩定的朝堂帶來諸多變數,甚至腥風血雨。他後悔了,不該一力推舉韓孺子,可是事已至此再沒有退路。
“皇帝不會被殺死。”楊奉說,“真正的皇帝不會。”
第五章 齋戒
整整九天,韓孺子的生活一成不變:日出之前起床,由一隊宮女和太監排隊給他穿衣戴帽,然後前往另一間屋子,由另外幾名太監、宮女脫掉衣裳,入桶沐浴,一刻鐘之後換上一套新衣帽,轉移到一間窗明几淨的小室,跪坐在蒲團上,盯著開國太祖留下的衣冠,直到午後才能吃第一頓飯,端茶捧盤的侍者有十幾名,食物卻只有米粥和一點醃菜。
這樣的生活被稱為齋戒。
嚴格來說,韓孺子還不是大楚皇帝,他已在太廟裡被引見給列祖列宗,可還要經過一系列的儀式才能面見滿朝文武,整個過程經過大幅度精簡之後,仍然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
皇宮內外、朝廷上下全都為登基一事忙碌起來,只有韓孺子清閒無事,每日跪坐在靜室裡,肚子裡咕咕叫,一遍遍查數太祖衣冠上有幾個蟲眼,要不然就是欣賞牆上的壁畫,沒人向他講解畫中的內容,他猜想這是太祖爭奪天下時的歷次戰鬥。
濃墨重彩的畫面看上去並不慘烈,太祖的軍隊總能取得一邊倒的大勝,敵人或是屍橫遍野,或是俯首稱臣,太祖騎在白馬上,體型比其他人要大得多,一身的英武之氣。
閒極無聊的韓孺子開始給這些壁畫編故事,漸漸地居然品出一些滋味來,以至於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去靜室中齋戒,他寧願在這裡獨坐,也不想面對那些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自從離開太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楊奉、東海王、皇太妃這些人,不同的太監與宮女換來換去,做的事情卻全都一樣,除了必要的幾句話,他們總是低眉順目,刻意忽略新皇帝,好像在給一個會動的木偶服務。
韓孺子的確跟木偶沒有多少差異,唯有在心裡才能跟隨開國太祖在沙場上縱橫馳騁。
第十天,靜室中的韓孺子終於迎來一名同伴。
在兩名太監的陪同下,東海王走進靜室,面沉似水,生硬地跪下,低下頭,說:“臣參見陛下。”
韓孺子剛要起身,跟在東海王身後的太監景耀上前半步,說:“陛下勿動,這裡是太祖衣冠室,君臣之禮不可省。”
韓孺子沒動,這些天來他已經習慣了萬事由他人操持,所以也不開口,過了一會,景耀替皇帝說:“東海王平身。”
東海王站起身,頭垂得更低了。
另一名太監躬身前行,在皇帝右後方擺了一張蒲團,小步退出靜室,景耀道:“皇太后懿旨,東海王即日起隨侍陛下左右。請陛下專心齋戒,明日起上午觀看禮部演禮,下午齋戒。”說罷,也退下了。
韓孺子在蒲團上調整姿勢,繼續面對太祖衣冠沉思默想,這回卻沒法再對著壁畫編故事了,身邊多了一個人,他總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