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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並非不能辯解,只是不想辯解;因為他突然悟到,孟子之說,確乎超前太多,不合乎當下的世事人情。事實上,孟書大放光彩始於宋。那時的天下不再是皇親宗室、世家望族之天下,而是以民自居的讀書人之天下。
“…一言以蔽之。本書就是一赤誠鄉老,描繪出的理想大成世界;思之讓人嚮往,卻無半點施行可能;掩卷之餘,唯留遺憾,不如不讀。”
說到此處,王猛將書一合,話音嘎然而止。
石青呆呆出神,對王猛又是敬佩又是失望。這等人物,見底不凡,切中之物,入木三分;可惜脫不了時代的桎梏,所思所想,不免流於習俗。良久,石青思索著說道:“草民並非世代都是草民,諸侯並非生來便是諸侯;只有有機會便會有改變。當草民成為公侯將相之時,孟老描繪的世界便已不遠了。”
“嗤——”王猛嗤笑一聲,駁道:“石帥之意是革命,是改朝換代;只是,革命之後,草民成為公侯將相還是草民嗎?他們所思所想還是草民的思想嗎?作為新的上位者,他們同樣會認為此書荒誕無忌。此書大逆之處在於,它不如任何一個上位者心意,只一味如了下賤者心意。”
“革命之後,草民成了公侯將相還是草民嗎?”王猛的話語如閃電驚雷在石青腦中震響閃耀,驚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石青忽然一陣心灰意冷。天地輪迴不休,永珍更新之即,不同的人上去下來,不同的階層走馬燈地輪換,本質卻依然改變。難道這就是天道,人力難以挽回的天道?
一通言語鎮住石青,王猛不以為意,覷見石青木然消沉的樣子,暗自一笑,試探著問道:“石帥軍務繁忙,怎會有閒來尋王猛?只怕有事吧…”
“不錯!”石青收攏思緒,定下心神;小心應對道:“前日殺胡之際,我觀景略兄頗為沮喪,不知為何如此?”
石青的問題似乎觸及王猛的心事;失落之色在其臉上一閃而過,王猛噓了口氣,對石青說道:“不瞞石帥,王猛此番北上,原意投靠武德王,出山幹一番事業;哪知…唉!”
石青雙目眨也不眨地盯著王猛。
王猛惆悵了片刻,開口說道:“天地執行,自有其勢;智者無不順勢而行;敢於逆勢者,無不被大勢吞沒湮滅。嗯。石帥可知今日天下之大勢?”
話至中途,王猛突然問了一句,他倒是時時刻刻不忘試探石青虛實。
說到天下大勢,石青腦中倏地閃過未來發生的諸般事情:鮮卑慕容南下、氐人苻氏入關中、石閔戰敗、中原淪陷、大晉北伐軍在河南晃了一圈再度龜縮回江南…
黯然片刻,石青忽然想到,自己既然來了,還會讓這些事發生嗎?肯定不能!只是,自己真的能改變歷史的程序?一時間,他心中七上八下,說不清道不明;當下只好答道:“石青愚鈍,不知天下大勢為何。”
兩人話題越說越深,談到這裡,王猛似乎忘記了和石青尷尬的關係,侃侃說道:“如今晉室式衰,偏安江左,難有作為;可略過不提。石趙暴虐,以武治國,北方糜爛經年,有心之士暗自磨礪,大趙覆亡在即;此為天時。中原生民,久受石趙盤剝,困蔽悽惶,人心思定,此為人心。天時人心合而為勢;今日之北方需要安和穩定,民眾需要休養生息,這便是大勢!”
說到這裡,王猛加重語氣道:“武德王獨斷朝政之時,原該趁機振作;善加撫卹,廣收英傑為己用。可惜的是,他不僅未能安撫各方,還挑起爭端,重掀戰火;如此作為,必不可久。王猛雖有心相投,卻也不敢逆勢而為,意欲回山隱居。只恨一腔雄心付之東流,大好時光消磨于山水之間耳。是以,當日有所沮喪。”
王猛再是滿腹錦繡,此時也不過是個沒進過朝堂的山野之人,怎知石閔步步荊棘,一路羈絆?又怎知有多少人是撫卹無法收納的?
聽王猛說了一通天下大勢,石青有些失望。這種言語,紙上談兵的意味更多一些。石青很清楚,中原的未來發展絕不是王猛說及的安和穩定,與民休息;而是無休無止的爭戰;是更加的糜爛,更加的殘破;哪怕沒有石閔、沒有殺胡令。也依然是這個結局。
這就是亂世,野蠻民族不受約束,破壞摧毀的力量肆意猖獗的亂世。
當然這是時代的侷限,石青沒有為此看低王猛,他也沒有把王猛看作預言家。事實上,王猛追隨苻堅後,在關中施行的正是安和穩定,與民休息之政。
他只是感覺彆扭,說不出的彆扭,至於為何彆扭,他一時沒想到。怔仲之間,石青眼神遊移不定,當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