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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腳立柱上懸掛的承塵翕動,帶起牙色輕緞,這才看見少帝抱著錦被站在床角,臉上木蹬蹬地,鬢角都被汗浸溼了。
小黃門嚥了口唾沫,“主公怎麼了?”邊說邊四下顧盼,“……做噩夢了麼?”
少帝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的話,垂下頭自言自語著:“貫之有足智,傳位給他,似乎很合適。還有魏王的兒子,我一直覺得魏世子比我聰明,比我更適合當皇帝……”
小黃門聽清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主公,您究竟怎麼了,臣的肝兒快要嚇碎了。”
少帝不說話,半晌沉沉嘆了口氣:“你去吧,沒有要事,不得入內。”
小黃門遲遲應了聲“喏”,卻行退出內寢。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便閃身避到一旁窺探。見少帝癱坐下來,手一鬆,錦被落在腳下,白潔的內裡中央血汙昭彰。少帝低頭復看一眼,怕得閉上了眼睛。
一道驚雷過耳,小黃門抱著袖子慌慌張張跑出了章德殿,立即招人過來:“快快快,速速回稟君侯……”俯唇叮囑,聲音壓得極低,無法探出話裡的內容了。
第2章
從東宮樂城門出蒼龍門,再至丞相府邸,急報的話,大約需要兩柱香時候。這個時辰丞相應該已經安置了,洗漱更衣打馬入禁中,最快也需半個時辰。
少帝站在窗前眺望,宮牆建得很高,看不見外面燈火,只有中路兩側燈亭裡的一星微茫連線成陣,像天上閃耀的星辰。
初夏方到,夜深之後其實沒有那麼熱,空氣裡透出隱隱的涼意,仔細嗅,能嗅見草上露水的味道。少帝側耳聽,寂靜一如往昔,偌大的宮殿群,到了夜裡就像酆都似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有偶爾劃過簷角鐵馬的叮噹,和籠裡那兩隻促織細碎的鳴叫,讓人覺得還在陽世間活著。
月上中天了,少帝抬手闔上了直欞窗。轉身去御案前,一面走,一面感覺有血汩汩流出來。回頭看,地板上星星點點,她愣了下,又換了方向到衣櫃裡翻找,把能找見的褲子都穿在身上,拿兩根髮帶縛住了褲腿,然後抽出巾櫛,把地上的血跡都擦乾淨了。
當皇帝,當得像她這麼自力更生的很少見吧?以前她也有近身的人,但是在她登基之前,這些人都消失了。親生母親被“去母留子”,連帶乳孃她們也被滅了口,她只有自己吃飯、自己穿衣、自己洗澡……就算沒人伺候,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曾經探究過,源家並不是沒人了,為什麼最後是她克成大統。多年後才知道那是先帝的私心,他為了討文帝的歡喜謊稱得男,那個“男”就是她。本打算繼位之後再重立一子為太子的,不曾想還沒等到後宮生育,他就已經走到了末路。為了繼續隱瞞事實,也或者是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五歲的她被匆匆推上了皇位,這一坐,就坐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太久了,如果沒有今天的事,簡直要忘了自己是個姑娘。這些年來她在皇權和相權的夾縫中求生,有時候想想,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還是得益於先帝。先帝是個有城府的人,他在託孤之際對丞相說過,“阿嬰身份若被揭穿,卿可取而代之”。倘或沒有那句話,恐怕現在她墳頭的草都快三尺高了。
小小女子,區區幼帝,十分便於操控。少帝笑了笑,趺坐在長案前,開啟卷軸研墨提筆,在縑帛上寫下了四個字——朕以無德。
少帝今日遇大疾,恐命不久矣,因此要立遺詔,指定下一位皇帝。剛才當著小黃門的面提起魏王世子和夏纓侯,自然有她的深意,夏纓侯和魏世子都已年至弱冠,如果讓他們繼位,則天下再也不需要人攝政,丞相豈不英雄無用武之地?如果把這兩者和她放在一起做選擇,丞相會選誰呢?帝王權術,難免劍走偏鋒。如果她甘於當個受人牽制的傀儡,那麼就任丞相擺佈,反正他不至於害死她;但若是她想收回大權執掌天下,那她就得動動腦子,利用一切可用的機會,把風向掌握在自己手上。
高坐雲端,時間久了會生出無比的野心,人人都一樣。她雖然是個女流,卻切切實實是威烈皇帝的後嗣。當年先祖一槍一馬打天下,她比之條件已經好了很多,難道還沒有先祖一半的血性嗎?她太懂得權力的好處了,只要江山在手,你喜歡的東西都會是你的,你喜歡的人,用盡辦法,早晚也會成為你的。
樂城門因大而沉重,每次開闔都會碾得門臼慘然呻吟。終於有動靜了,她屏息凝神,聽見覆道上傳來一串腳步聲,略微過了一會兒,那道身影投在了內寢之外的簾幔上。
身形頎長,冠服儼然,看輪廓便知道是丞相來了。如果一個人的出現能夠調動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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