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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忘川下床往摺疊屏風後走,聽到琳琅關上了隔扇門,才脫下了月白色寢衣掛在屏風上。紀忘川打發琳琅出去自然有他的顧慮,肩膀上至今留著十年前的牙印。十年過去了,手掌上結成的繭子都磨去了幾層,唯有這一口缺了大門牙的牙印留存至今,好像隱隱之中在提醒著他不能忘懷自己造下的孽。他一手擦了擦那片留痕的面板,再怎麼擦拭都是徒勞無功,只怕被琳琅瞧見後,會勾起她已經淡忘的回憶。
冰肌玉骨,骨骼奇俊,真是少有的美男子。他浸潤在白濛濛的水霧中,額頭和鼻翼上冒出薄薄的汗層,眼界中霧裡看花似的,憑生出空乏好眠的情致。
綠樹陰濃,夏日漸長,濃烈的日色正好不偏不倚地曬在從雅上,門口的竹簾子隨著夏風一擺,就有股子熱氣漫湧進房。
正文 第九十一章憶蓮花(一)
從老爺房裡出來,就莫名犯困,人坐在床沿上,頭抵著床圍子。“你繡什麼呢?”
錦素拿針在頭上篦了篦,針尖沾了點頭油,穿針走線更順溜。“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你還拽文吶。”
錦素笑道:“我可記得這是你教我的,五歲開蒙後學《愛蓮說》,每天來來回回背這幾句,連我都曉得了。”
琳琅訥訥地看錦素,眼神遲緩。“五歲時候的事,連我都忘了,虧你還記得。”
錦素在杌子上繡蓮花,抬頭抿著笑,看琳琅歪著頭倚在床邊,呆坐著直打哈欠。“怎麼這般困,索性躺上去打個盹兒。”
琳琅兩指撐著眼皮,搖頭說道:“老爺正沐浴呢,等會兒怕還要喚我,我得等著。”
錦素惘然若失,嘆了口氣。“好好一個身嬌肉貴的大小姐,如今落得如斯田地,哎……”
“都過去了。”琳琅抱著床圍子,勸慰錦素,“老爺待我很好,等咱們一起回到長安城,我求老爺預支三年工錢,咱們去置個小宅子,單門獨戶的過日子。”
錦素復抬頭正視琳琅,問道:“你要單過?不回大將軍府了?”
“都說了預支工錢,以後我清早去府上伺候老爺,等晚上老爺就寢後就回來。”口沒遮攔的人太多,亂七八糟的傳聞便如春風野草燒之不盡,若把錦素接回大將軍府,無疑會讓謠言傳播益發肆虐。琳琅決不允許在她心上玉潔冰清的老爺,沾染上塵世俗語的汙垢。寧可自己辛苦些,也不能讓老爺明珠蒙塵。
錦素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繡針和繡布扔進笸籮裡。“大將軍把我從寇匪手中救下已是再造之恩,你就隨他回長安城,不必計較我的事了。”
琳琅知錦素心思玲瓏,怕讓她自怨自艾,忙不迭勸說,道:“你別誤會,我沒旁的意思,我們好不容易才能重遇,我只想好好照顧你。大將軍府上,難免有些陌生人,怕驚擾到你。”
錦素坐在琳琅身邊,托起琳琅的手握在手裡。“琳琅,這世上我唯一信的只有你,月海山莊被屠殺的那一夜,你都忘記了嗎?無數黑衣人手裡拿著刀,見人就殺,他們是殺紅了眼的禽獸,漫天無光,血流成河……我看上山莊裡的人睜著恐懼的眼睛,眸子裡血管爆裂,他們都死了,就死在我們身邊,我躲在死人堆裡裝死,才能倖免於難。”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滾落在琳琅的手背上,那夜的血腥的場面把她從瞌睡中強行拉出來。“琳琅,你想報仇嗎?”
“仇人是誰?”琳琅壓抑著胸口滾動地悲憤,搖了搖頭。“我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報仇?”
琳琅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錦素抽了口氣,鄰里那個遭受了滅門之禍,心中的苦一點都不會少她半分,她屢屢提起過去,反而是讓琳琅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好了好了,忘性大,也是件好事。樂天知命,多活幾天,就當賺回來了。至少咱倆在一起,再艱難都不分開,好嗎?”
琳琅瞌睡徹底醒了,點頭跟錦素說道:“說好了,不分開。”
錦素撇頭看了看靠西窗外的穹窿,說道:“時候差不多了,你再不去瞧瞧,你家老爺該要罰你了。”
“我這就去,你慢慢繡你的蓮花唄。”
琳琅起身捋平袍角上的褶皺,碎步就跑出從雅。小跑了一步,氣喘吁吁地候著隔扇門外順氣,等到呼吸平和了,掏出手絹擦了臉上的薄汗。琳琅輕輕叩了三聲,屋裡沒人應,琳琅再叩了三聲,依然沒有回應,這下心裡有些著急。老爺喝酒上頭髮了虛汗,浸浴了大半個時辰,溫水早就變成涼水了,這寒涼入體要作病,那就是她辦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