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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裡有沉痛悲憫。
新學如無形巨手壓在中原的上空,已快要壓斷大縉一半的脊樑了。這,正是她急於儘快清掃新學積弊的原因。
否則,再任由新學繼續發展壯大、代代滲透,等到舉國上下再無人記得女子也能頂天立地時,新學的擁躉們便可專心打壓大縉曾賴以為生的尚武之風。到那時,一個柔弱的大縉,一個強鄰環伺下早已斷了一半脊樑的柔弱大縉,除了被蠶食鯨吞,還會有什麼結局?
她是真想……儘快將那些被按得跪下的姑娘們扶起來啊。
雲安瀾嘆氣,舉目望向前路,“原州在母親治下十餘年,是目前中原唯一還能公開任用女官女將的一州。可如今,原州的女官女將多是早已在位的年長者,後繼無人,頹勢畢現。”
在新學一派的鼓吹下,朝廷及各藩王封地內的官學多年前就已公然拒收女生員了。
到如今,“女子不必進學”似乎已成舉國共識,連勳貴之家的姑娘們也只在家塾中略微開蒙,且僅止於能識字看些話本子打發閒暇時光的程度,更不說普通人家的姑娘。
可,不能讀書進學,便在實質上堵死了女子出仕之路。
原州雖從未放棄任用女官女將,但想在眾多腦中空空的姑娘們中挑出些能有所作為之人,談何容易。
“皇祖父詔令由我暫代原州後,我當即命原州府衙開了女子官學……我本以為,在原州率先開啟女子官學,或許會較其它地方容易些。”雲安瀾緩緩走著,不住苦笑,搖頭嘆息。
她知道這條路會難走,卻沒料到竟難到這般田地。
當時她此令一出,新學一派的人對她大肆鞭撻,無所不用其極地煽動朝野輿論,一時萬眾譁然。若非她母親是監國長公主,若非她的身份是武安郡主雲安瀾,只怕那些人能將她綁去遊街示眾。
這些事倒並不出她意料,可竟連她想扶起來的女子們也跟著斥她為異端,這倒是叫她很有些震撼。
原來,有些人在被迫跪久了之後,竟會覺得自己本就不該是站立的姿態。
就像方才在涼雲水榭內,她明白地告訴那兩名姑娘,你們可以出去走走,她們卻視她為離經叛道,避她如洪水猛獸,生怕被她帶壞了閨譽。
有時她真想登高一呼:你們也是人,只要你們想,你們也有權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只要不違律亂紀,你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她知道,這沒用,要喚醒這些中毒已深的人,前路道阻且長,絕無一蹴而就之法,只能耐著性子緩緩而治。
與她並肩而行的李崇琰只是挑了眉,雙手負在身後,腳步沉徐。
“我特意在榜文中說了,不拘是否原州籍貫,也無須繳納學資,可由官學供給食宿,每月考核優異者,官學另發放補貼半兩銀,”雲安瀾笑得無奈極了,“可自三月起放出榜文至今,原州女子官學所進的生源尚不足二十人。”
李崇琰雙手負在身後,若有所思地皺眉,半晌後才徐徐輕道:“原州開女子官學的訊息,是張榜放出去的?”
雲安瀾點了點頭。
“急於求成,越慌越亂,”李崇琰揚唇嗤笑一聲,“新學一派無孔不入,你卻只會用這樣僵化的手段。”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雲安瀾撇撇嘴,“原州也受京城及其他州的影響,女子輕易都不出門,能看到榜文的人自然不多……我眼下正在想其它的法子。”
她也明白自己身在局中,細節處容易“當局者迷”,正想追問李崇琰可有什麼建議,卻眼尖的瞥見他身後的小動作,只能翻了個白眼,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投向路旁。
原來李崇琰一路同她說著話,背在身後的手卻偷偷牽著顧春呢。
顧春見雲安瀾將頭扭向一邊,就知她定是瞧見了,不免有些赧然發窘,手腕掙扎了幾下,那鉗在她腕間的手卻就是不放。
於是她只好盡力板著臉,強壓下忍不住要往上翹的唇角,低聲道:“李崇琰。”
“嗯?”李崇琰回頭衝她一笑,墨玉般的眸心迎著盛夏的陽光。
顧春心下驀地怦然,片刻後才淺聲笑啐:“你遛誰呢?”
她沒好意思打斷他與雲安瀾談話,就一直沒吱聲,結果這混蛋就心安理得地遛了她一路。
李崇琰抿唇望天,眨著眼想了想,這才放開了她的手腕,卻又反手扣進她的指縫間。
“那換你遛我好了,我不介意的。”他停下腳步,自覺地退到顧春身後,眼底眉梢都在笑,唇角微揚的模樣,簡直寵溺又乖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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