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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牆也阻擋不住,依稀可辨地落在他耳中,宛如陰風嘶吼而過。他聯想起那人身而為藥人的悽慘身世,清凌凌地打了個冷顫,直到背後溫暖的手指捂住他雙耳。
“不要聽。”林望安護著他,語聲柔和,手指一直不曾鬆開。他頭上的道冠因為這個動作微微歪斜,映著一天日光,刺目得讓殷景吾幾乎流出眼淚。
不要聽……不要聽……後來的很久很久,甚至一直到如今,林望安早就忘了,殷景吾卻都一直銘記著他說這話時,微弱而溫柔的吐息,和手指令人眷戀的溫度。他在戰場上一往無前時,總能聽到那些亡靈的咒罵耳語伴隨,然而,比這些陰魂不散的聲音更清晰的卻是一句話,“不要聽。”
因著這一句話,最後在南離古寺,在蘇晏拙劣的挑撥下,林望安橫握渡生刺進心口,他毫不抵抗,只是捂緊了耳朵,不想再聽那個人細碎而失望地詰責他。原來,他在那個人心目中的信任畢竟只有這麼一點點。
說好的同去同歸,最終卻是相失相忘。
然而,殷景吾明白,他們四人中的每一個,都不可能忘記這段過往,那幾千日夜裡發生過的所有事,已經如同烙印打在心底,埋藏在血脈深處,只待有一日炙騰成焰。
短短彈指間,他的思緒已掠過七年的飛沙歲月,耳邊聽得林青釋又淡聲說:“我如今一心只想著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求個安穩,不再涉足任何紛爭。”
原來如此,青辭釋酒,十念皆安,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刻安穩靜好,而不是像自己這樣關係著過去、來打攪他現世年華的人。
林青釋唇畔的溫潤笑意未曾斂去,啟唇卻毫不猶豫地說出如此冷漠無情的話:“殷神官,你曾經的戰友是林望安,不是我。”
“那個林望安,已經在七年前死在了南離的大火中。”他神色漠然,微微垂頭,驀然道。“不用再問——正如你所見,我已經是個朝不保夕的廢人了,雖然都會死去。”他側過身輕微的咳嗽,一聲一聲,單薄的脊背在不住地震顫,但他似乎仍是淡淡笑著,用沒有聚焦的深碧眼瞳緊盯著殷景吾。
明明知道他看不見,然而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懾,殷景吾居然忍不住垂下頭,看對面人手指拈出一朵雙萼的緋花,那些咳出來的血落在花瓣上,顏色嬌豔得駭人。
“這朵雙萼紅送你,就當留個念想。”林青釋語聲淡淡,撫掌無聲地做出送客的手勢。他聽到殷景吾衣衫簌簌起身,微微靜默了片刻,忍不住說:“你還是多保重。”
殷景吾又是失望又是苦笑,按住眉心,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白衣素影。他一開口,發覺自己的聲音也是意想不到的乾澀:“你既然叫我保重,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
“我是打算讓你同我一起,我,我一個人應付不來。”他第一次了軟,看著對面人震驚而微微意動,止不住地苦笑,“可我從來沒打算勉強你。望安,你好好地想一想,醫者應當心懷天下蒼生,我也是蒼生之一,你什麼時候真正地把我裝在你心裡過?”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然而,一旦開口,接下來所說的就如同爆發出的地火,難以止息:“七年前你執意要殺我,七年後不過見了一面,你就要趕我走?那麼,我,殷慈,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呢?是同行者,是隊友,還是……摯友至交?”
“林望安,對於你我這樣的人,驕矜與自重幾乎是刻在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可我現在覺得,畢竟也是歷經生與死的,那些都不再重要,我站在這裡,就在這裡,你看著我——”他深吸一口氣,站過去,手撐在桌案的沿上,居高臨下地凝望著神色微微躲閃的白衣谷主。
殷景吾再開口時,神情慌亂而迫切,他抓住對方的手,全然不顧背後的灼痛,嘶聲道:“你說,你有沒有一刻把我當成過你最重要的人?你有沒有真的把我裝在心裡,把我當成可以託付生死的至交?”
在林青釋長久的沉默中,他渾身的血一分一分地冷下去,內心如同冰火相煎,痛苦難當。白衣醫者的雙肩在他手指下微微顫抖,每抖一下,他的心也隨之劇烈一懸。
然而,林青釋仍然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微微頷首,唇邊明月一般的笑意如同無聲地諷刺。
“好,我知道了。”殷景吾頹然放開他,想要站直,卻因為後背傷口的刺痛而足下微微踉蹌。他一動,林青釋便也發覺,一句“你怎麼了”在唇邊轉了幾轉,最終還是脫口而出。
“原來你還管我的死活?”殷景吾自嘲般地微微哂笑。
林青釋微微蹙眉:“你受了傷?還很嚴重?你怎麼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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