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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第2/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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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柄璃若短刀放在了高臺上。

高臺上供奉著凝碧樓歷代死者的兵器,從今日起,她身體內便有一部分長久的死去。朱倚湄緘默地行禮,良久後轉身而望,臨窗的那張長案前,彷彿還依約能看見那個幽閉於此的纖弱男子,黑衣,紅衫,彷彿深秋的苔葉即將凋零。

她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也只一言不發地靠近看過一眼,聽對方講過一句話。從她和何昱入主凝碧樓的那一日起,那個人就自盡死了,那時候,新任的凝碧樓主默然許久,淡淡地說了一句,厚葬。

那個人是樓裡的上一代高層,是金夜寒樓主的左右手,在日日議事同居的耳鬢廝磨間愛上了她。他曾三次不請命而離去,替金夜寒剪除謝拾山的羽翼,亦三次將謝拾山擊成重傷。人心如海底磁針,後來,金樓主隨意尋了個由頭將他關在這裡,與四壁兵刃為伴,了此餘生。

她來到神廟裡的第一日,黑衣人坐在窗邊工工整整地寫著簪花小楷,滿滿地三張紙箋,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對方的絕筆,雖然就連這樣的訣別書,都被何昱閱後即焚,再也不曾有第二個活人見過。

朱倚湄進去的時候,那個男子微微抬頭——他已經被囚禁斗室二十載,滿頭霜發如雪,神色卻不見蒼老。她看見對方旁邊有厚厚一疊白絹,有些好奇地走過去察看。

那人立時抬手攏住了面前的紙卷,轉向一旁的白絹,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我在記錄這裡每一把兵刃的故事,你看,長安抔、七星劍、簪纓、輝珞鞭,每一件兵刃都有一段來歷和故事。”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彷彿只是一串沒有用力的氣音,又彷彿害怕驚擾到了什麼。

朱倚湄站在那裡看著,恍然間就覺得,那些東西成了他這二十年裡唯一的慰藉。那人沒有再理會她,揮筆獨自沉浸在某個遙遠的故事裡,她看了一會,就離去了。

後來何昱給他辦了很體面風光的葬禮,不曾將他當作樓中的叛逆之臣對待,葬禮上是一張久遠的泛黃畫像,畫上的男子在視窗的夕照裡微微而笑,鬢髮間的紅穗和場外夕陽、眉間丹砂作一色,像一片脆弱到透明的秋葉。她獻上了一束白絹,行了一禮,靜默離去。

如今,七年了,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朱倚湄低低地感嘆了一聲,將臉頰貼上璃若冰冷的刀刃——若是人心易變,譬如那個人,譬如她自己,譬如長淵,是否只有這些刀劍才是永恆?

夜幕深如墜,許久之後,窗外有一隻雪白的鳥撲簌簌飛去,黑豆似的眼珠轉了轉,從凝碧樓的每一處角落上掃過。白鳥的腿上綁著厚厚一疊捲起的紙,它飛得有些吃力,卻仍舊很快一飛沖天,消失不見。

“湄姑娘”,在夜色最深最黑暗的午夜前,忽然有一道女聲平平地喚出了她的名字。

這是誰?怎麼走到近前來,她竟然還沒有發覺?朱倚湄悚然一驚,直起身來,驀地覺察到眼前一黑,有一道人影如凌波仙子翩然掠直,站定了,她將目光移到對方臉上,驚愕萬分:“寒衫?”

“不對,你是雲宗主!”她失聲,終日冰冷倔強的臉容上咔嚓裂開一條縫,有難以掩飾的震驚一掠而過,卻很快維持住了平靜,冷然,“不是讓你短時間內不要同我直接聯絡嗎?你這一路過來,可有人看到你?”

她的聲音充滿了疑慮,低低地說:“你這樣太容易暴露了。”

站立在臺階一端的女子身著廣袖流仙裙,聲音泠泠如環佩相擊:“不必擔憂。”她手腕一翻,掌心玄鐵令牌的字在月光下歷歷在目,那只有孤零零的“玄衣”二字。

“樓裡的玄衣影殺,怎麼會是你?”朱倚湄倒抽一口涼氣,接過來仔細端詳那一面令牌,確認無誤。樓裡向來是不知道影殺的真實身份的,唯有他們接任務時才會來樓中,像暗影一樣來去無影蹤。

等等,玄衣影殺的任務……她是被派去擊殺陸棲淮還是阿槿?

看出她的疑惑,雲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頓足如風掠來,無形無影,用近乎耳語的奇特語調低聲道:“在汝塵小鎮,我接受了撲蝶令,去擊殺一個人。”

“誰?”朱倚湄暗自警惕,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寸。

“陸棲淮。”雲袖話音淡漠,垂下眉眼,神色望不真切,“我與他同行月餘,生死交關四次,先後動手六回,還是沒能殺得了他。”

“何必交淺言深。”朱倚湄亦斂了眉眼,手指撫過袖口,淡淡,“雲宗主上次問我,那個假扮你的凝碧樓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讓我來告訴你。”

“她是另一個你。”朱倚湄近乎無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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