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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3/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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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

她在命運軌跡交錯的最後一剎那,曾經如是答允:“我和你永遠是一邊的。”在加入凝碧樓之後回看,這句誓言顯得多麼蒼白,多麼可笑?生命的洪流將她翻卷著拋向前,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能確定,又憑什麼去堅持一個毫不牢靠的立場?

不知道最後紀長淵倒在血泊裡的那一刻,是不是還抬眼一寸一寸掃過去,在人群中找著她?

朱倚湄將臉埋進溫軟的掌心,滿腔沸騰激動的情感,卻緩緩傾瀉出來,冷卻成眼角一顆冰涼的淚水,輕輕滑落在竹製的桌面上,洇染開小小的一圈深痕。

她靜靜看著,卻愣在那裡——她哭了,她居然哭了?

流落征戰多年,她以為自己的內心早就堅定如鐵,甚至,在蘭畹紀氏覆滅後,她覺得自己早就失去了感知愛恨的能力。

——曾經,在誅滅一次小世家的過程中,她將那些俘虜一個個拖出來準備殺死。孩子淒厲地尖叫哭泣,同行的黎灼看不下去,過來請求她放走那個最小的孩子。

她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她說,寧可錯殺滿門,也絕不放過一個孩子。

孩子內心潛藏著愛與恨的力量實在太可怕,難道要放走一個,再像從前的蘭畹紀氏,造出一個紀長淵來嗎?

然而,長夜裡靜靜坐在這裡,想起這件事,她卻忽然覺得悲從中來,無法抑制。彷彿冷如岩石的心被破開了一條縫,極大的波動洶湧而出。

“不要亂想。”何昱的手指輕微地一下一下敲打桌面,他的聲音在夜色裡平淡無波,卻很有層次,像漸次展開的水墨長卷,“你想到了什麼?”

他坐在黑暗深處,眼底如同寒星,閃著冷冷的光:“我看見你心中無邊無際、看不到底的紅色。”

那是深沉的絕望,血色的悲哀。

朱倚湄沒有立刻回答他,指尖滑過書頁暗淡的脊背,忽然急急地開口:“何昱……”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叫出對方的名字,旋即便是一頓。

自從紀長淵死後,她就再也沒有叫過“何昱”這兩個字,取而代之的,是尊敬、疏離的一聲“樓主”。她同往常一樣殺伐果斷、工作勤勉,將自己牢牢擺在一個下屬的位置上。

何昱絕對是驚才絕豔的凝碧樓主,卻不再是她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求之不得,何必自苦。”朱倚湄忽然再度聽到對面的聲音,怔了一刻,才反應過來是說給她聽的。

凝碧樓裡的人都知道,何樓主平日說話絕不超過三句,他並不冷傲難以接近,只是掌管樓中三萬弟子和諸樣事物,長久以來,習慣短促而利落地釋出命令。

今天何昱說過的話,已經超過了三句。

心中似有充沛的熱流一擁而過,阻在胸臆間,熾騰如沸。冷定偽裝的面具被一時猛烈撕下,朱倚湄難以抑制地豁然抬頭,想要冷冷地譏誚著反駁回去。

她想說,我所求無物,天大地大,有何為苦?

等她抬起頭定在那裡的時候,整個人卻忽然愣住了。

星光如水,從洞開的視窗傾瀉而入,照得他側顏竟無比清晰。

一線細密的銀澤從他髮間的流蘇上直淌而下,涉過他半斂半睜的眼瞳,燦燦的都是純金色,掠過他挺翹的鼻樑,如削的薄唇,深紫色長衣袍,最後定格在他佈滿紅點的透明指尖。

很冷漠的側臉,像是快刀雕成的藍田玉像,不多一刀,也不少一刀。可是他看過來的時候,雙眸猝然睜開,眼眸裡的光卻劃破了死沉沉的冷漠。

朱倚湄怔怔地看他眼神陡然凝結深沉,有一絲薄霧慢慢浮起,然後又歸復長久的死寂。

直到凝碧樓主掩門離開之後,朱倚湄才緩緩從震驚中回神。她鎖門熄了燈,抱著膝坐在一室黑暗中。

白日不曾想過的事在墨色裡沉澱,她抬起手,無聲地從胸臆裡發出一聲喟嘆。

原來,叱吒風雲的凝碧樓主,畢竟也不是太上忘情的只,是同自己一樣,流落飄零許多年,習慣將情感都埋葬在內心最深處的地方,不輕易去觸及。

不然的話,他怎能露出這樣微帶悽惶、感同身受的神情?雖然只是稍縱即逝,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她隱約記起來,當初何昱執意將樓的名字改成凝碧時,從沒有向任何人解釋過原因。他後來設立了散華榜,用來發布任務、懸賞能人志士,散華榜上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蒐集凝碧珠,尚好的成色獻給凝碧樓主,可得重賞,半生衣食富貴無憂。

凝碧珠生於崇明泉底,相傳是鮫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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