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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朱倚湄原原本本地將凝碧樓有關雲蘿的計劃通通告知了她,而後緘默無語,秀氣的眉目在夜色裡散發著幽幽暗光:“我算是明白,為何向來以‘留存’為信條的郴河雲氏,也會介入這般事端中。”
雲袖默然思忖,雖然早有預感,但她不曾料到何昱所謀竟然如此匪夷所思——將人制作成無心無情、無病無災的雲蘿,就等於殺死全天下人,再建立一個嶄新而死氣沉沉的盛事。郴河雲氏雖然隱於世,可並非從中州消失,按照雲蘿草憑藉風雷水電傳播的方式,定然防不勝防、難以倖免於難。
——最重要的是,她和族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成為雲蘿的。
不僅不能接受,甚至深惡痛絕,將心比心,絕不願自己所觸到的是個超然沉寂的世界。萬事平靜到了盡頭就是崩潰跌落,一個由雲蘿組成的中州,註定要會分崩離析。
“天地雖有大美,可最美的卻是人心——只是欲得人心,必然要以自己的心去換取,倘若人人變為死氣沉沉的雲蘿,便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雲袖不疾不徐地用硃筆輕敲硯臺邊緣,“湄姑娘應當知道我早年學戲,戲子水袖丹衣,穿行於舞臺上眾生諸色琳琅,云云總總世相百態,歸根結底不過一個‘情’字。”
“寒衫曾與我聯絡過——她是我鏡化出來的人,本為雙生,容貌、氣質、才能皆別無二致,或許唯一能夠相區別的,就是我二人的情感斷斷不同。”雲袖神色平靜地講述著,語氣中從容而運籌帷幄,“我這樣的人,從出生起,那些矜傲、嬌貴、自尊就是刻進骨子裡的,就算對什麼人動了情,倘若要坦然承認,甚至比死還要困難。”
朱倚湄手指不易察覺地輕輕顫抖,目送一隻飛蛾扇翅撲向燈焰,哧啦,透明的翅膀燃燒著跌落。她念起紀長淵遞迴的那半截衣袖,那上面甚至塗抹了蠱惑人心的致幻藥物——分明是人心隔如天遠,也曾親密無間過,如今卻落到了這般田地。
朱倚湄無意中抬眸,注意到,雲袖的手指一直不自覺地摸索著手腕上的玉環,那是羊脂白玉雕琢成的簪花圖案,似乎遙遙呼應著雲袖鬢角的盈盈簪花,卻與她身上其他的首飾風格殊不相同,像是旁人所贈。
環,還——想必當初將羊脂白玉環贈與她的人,也是希望她一生能平安喜樂、圓圓滿滿。
“守著終其一生都無法靠近的人,倒像是守著衣冠冢。”雲袖一哂,難得地感嘆道。她察覺到自己失言,很快收起恍惚的情緒,一掠鬢髮,美眸冷光如電,“湄姑娘,不論你站在哪一邊,雲蘿這件事,我是一定要阻止的。”
朱倚湄卻道:“我有時覺得,無念無想、臻於空明,未必不好。”
“這並不是你我覺得好與不好的問題”,雲袖霍地抬眸凝望向對面,燭光撫上鬢雲,搖曳晦暗,卻掩不住她眼底至為堅毅決絕的情緒,“萬民生,萬靈死,生死輪轉既然不能由人本身來決定,那麼唯一能操控的,便是人內在的情感。”
雲袖這席話擲地有聲:“如果你認為雲蘿這樣的存在合理,那也應當是由旁人自己去選擇是否願意成為雲蘿,何昱這般強行的作為,不啻於引刀在頸而迫人大笑,葬親故在前而迫人不得悲慟,德隆望尊照面而迫人向其唾。”
朱倚湄盯著她,那種眼神凌厲洞徹,帶著萬人之上的睥睨冷意,彷彿是在橫著看她,可是慢慢又還原過來。她算是明白,為何奪朱之戰那結伴踏千山、行世路的四人當中會有云袖,而中州這七年來,尤其夔川,與她相關的傳聞頌歌從未斷過。
雲袖又道:“如同世人眾所周知的是,郴河雲氏確實以‘留存’作為第一信條,可留存並不意味著我們在亂世、在動盪、在戰火中獨善其身,每到萬民所需之際,雲氏中人必然會挺身而出。”
她下了定論:“留存,並不單指雲氏一門的留存,也指天下萬民生生不息、安康平定。”
朱倚湄默然半晌,真心誠意地給了對面人一個讚許的笑:“雲宗主這樣說,倒是讓我想起了另一門家族,近乎算得上滿門忠烈。”
雲袖斂眉:“南離殷氏嗎?”
朱倚湄微微點頭,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鋒:“既然雲姑娘是站在樓主對立面的,而卻陸棲淮是樓主在計劃中最忌憚的人,你還打算動手刺殺他嗎?”
雲袖皺眉:“湄姑娘說笑了。受人之財,忠人之事,我身為玄衣殺手,收下了近一旬的賦稅,自然要奉陪到底。”
朱倚湄略略頷首,也不知信沒信她的說辭。凝碧樓三位玄衣殺手的資料,樓中是沒有的,雲袖身為雲氏家主,當然也不是什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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