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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釋抱著暖爐緩了口氣,倚在軟墊上往旁邊挪了挪,讓出空位:“哪裡有那麼孱弱,不要緊的。”
“我怎麼說也是醫生——或許還是全天下最好的醫生,自己身體什麼樣子,我再清楚不過了。”他垂下眼眸,續道。
“林谷主這樣,真是砸了藥醫谷醫治百病、妙手回春的金字招牌。”鄧韶音一掠衣衫在他身旁坐下,似笑非笑地開口。
“……”林青釋沉默,忽而又斂眉笑道,“韶音,我發覺你一生氣,便喜歡叫我林谷主。”
“別轉移話題!”鄧韶音怒道,伸手攥緊了他的手腕,察覺到手掌所觸的冷得像一塊冰,又瘦削到兩指便可握緊,忍不住眉頭緊蹙,“你怎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完全不是如此……”
“對不起,”他自覺失言,有些訥訥地別過臉去。
他怎麼會無端地提到初見的事?
那樣潛埋在內心最深處的記憶,早已是兩個人默契地下意識忽略的故事,卻沒有隨著時間漸漸消弭,如今一旦破土而出,竟是鮮活如故。
便如許多個深夜,他一人在靖晏將軍的深宅府邸裡難以入眠,挑燈披衣坐起,這些他釋懷的、不願釋懷的,回首的、再難回首的,都像是窗外汩汩流動的夜色,寂寥而悠長地一圈圈纏繞進心底。
陌上少年足風流,打馬初逢的時候幾句晏晏談笑,聯劍並轡千里的肝膽相照,只些微的亮色,卻足以穿透整片晦澀的歲月。
鄧韶音壓抑住到唇邊的一句喟嘆,察覺到掌中的手指猛烈地顫動,他側過臉,看見林青釋嘴唇翕動,講出來的不成詞句,面上常有的如清風朗月的笑容霎時如同杯盞轟然落地,碎裂地乾乾淨淨。
過了好一會,林青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初見時,我當然不是這副模樣,可你,當年鮮衣怒馬的挽華公子,同如今的靖晏少將,難道有半分相同嗎?”
他語聲微微含著譏誚,神色間卻清淡如水,毫無波瀾,空洞無光的瞳仁透過白綾聚焦在他身上,明明知道他看不見,鄧韶音卻還是不自在地別開臉,沒有直視那一雙眼眸。
“倘若你還是挽華公子,咳咳,”藥醫谷主向來溫文爾雅,如今卻是真的有些動氣。
林青釋手指緊扣住手爐灼熱的邊緣,再度不留情地諷刺道:“如何做的出以死相脅的事情來?”
“夠了,求你不要再說了。”鄧韶音神色頹軟地委頓在座位上。
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不要再說了……望安道長,不,林公子,林谷主,是我做錯了。”
他早該知道的,如今這般相對緘默的局面,有大半是他一手造成的。
正文 第4章 葳蕤舊日行其二
三年前,他帶著七枚回春令和重金登門藥醫谷的時候,他們之間,就有什麼永遠地終結了。
藥醫谷在荒僻的夢澤江潮裡,非輕舟小楫不能抵達。那場天下皆驚的戰變後——他現在都不能回想那期間發生的二三事,只大致地稱呼一聲“那場事變”,那之後,藥醫谷老谷主病逝,谷中一個不知名的外來 弟子傳其衣缽,潛心研學醫道,後來做了下一任谷主,是為藥醫谷第四任谷主林青釋,字十念。
青詞釋酒,十念皆安。
不論哪一個,都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昔日長歌當哭、天地浩然的林望安道長的影子,是以,鄧韶音提著一年份的回春令登門拜訪的時候,全然未曾想到會遇見故人。
還是他最想見卻也不願意見到的那位。
林青釋做了谷主後,新設了回春令,一年由谷中弟子發出七枚,持令者上門求醫,無令則不治,絕不出谷行醫。鄧韶音尾隨著發放回春令的弟子一面一面地收集令牌,又擒住對方問得藥醫谷的下落,當即提著一箱紫錦貝和奇珍玩物若干上了門。
藥醫谷裡的雪封了千樹寒碧,他看見輕裘緩帶、臨風靜立的人,手裡的玉匣轟然墜地,七面回春令骨碌碌滾落腳邊。
“藥醫谷主?怎麼會是你?”鄧韶音駭然地隔著門前的石陣問道。
“你還好吧?”
“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那時候,還有人存活下來嗎?”
他一迭聲地問著,全然忘卻了自己來的目的,胸中情潮翻湧,一時間恍若炭火炙烤,幾近沸騰。
林青釋掬起掌心的一捧落雪,隔著風雪遙遙地轉向他,只一眼,卻讓他胸中的熾焰霎時冰冷下去,甚至全身都感覺到蝕骨的寒意。
鄧韶音吞嚥著風雪失聲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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