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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璧拉著奉書坐下來,微笑道:“是李恆給我來信,信末附了這一首詩。他的信中說,張弘範擒到你爹爹,要他跪拜,他不跪,最後張弘範只得和他長揖相見。張弘範還勸他投降,卻被他罵了回去。只好把他囚在海船裡,一同從潮陽駛過來,和李恆在崖山會師。也就是前幾天,李恆上船去勸你爹爹寫信招降張世傑。你爹爹送出來的,卻是這一首詩。張弘範、李恆讀了,也就不再勸他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勾勒出一番無法想象的驚濤駭浪。奉書捧起字紙,把父親的詩讀了一遍又一遍,反覆念著“人生自古誰無死”,耳中彷彿真的聽到他在說這句話,對自己說。她的眼淚落在紙上,把字都浸模糊了。
她突然放下紙,問:“那麼爹爹現在在崖山?李恆、張弘範也在那兒?他們去那兒幹什麼?崖山又在哪兒?”
文璧苦笑道:“沒錯。不光他們在,張世傑、陸秀夫,還有小官家,還有楊太后,還有……所有的人,都在那裡。”
二叔告訴她,崖山是廣州南邊海里的一個小島,位於珠江出海口,是一塊方圓幾十裡的彈丸之地,兩山相對,地勢險要。文天祥的督府軍潰敗後,大宋在陸地上再無精兵,也無寸土,最後剩下的幾十萬官、民、兵、船,全都駐紮在那小島周圍,再無退路。
最後的決戰勢在必行,唯一不確定的,便是時間和結局。
奉書只覺得脊背上一股涼意,“張弘範把爹爹帶到那裡去,做什麼?”
文璧輕輕將字紙捲了起來,雙手放回到書架上,說:“讓他勸降。”
“他才不會!他不是拒絕了嗎?”
“那就看著。”
她全身寒毛直豎,說不出是恨還是怕,忽然拉住二叔的袖子,乞求道:“你讓他們放了爹爹!讓他們別打仗、別殺人了!你不是已經做了蒙古的官,他們會聽你的,對不對?李恆還求過你寫字呢……”
文璧微微苦笑,“我?他們沒把我也派到崖山,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奉書一口口地往嘴裡扒著飯,全然不辨滋味,心中一會兒閃過戰場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一會兒閃過五坡嶺熊熊的火光,一會兒又是那一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她腦海裡盤旋不定,含著一口飯,忽然抽噎起來,啪的放下筷子,小聲說:“二叔,我要……我要去崖山,去找爹爹。”
文璧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她揚了揚頭,也不擦淚,道:“要是官家贏了,張弘範也不會放過爹爹,對不對?要是官家輸了,爹爹……他定是要捨生取義了,對不對?他在詩裡說他害怕,說他孤苦伶仃……我要去陪著他,就算是死,也……”
文璧連忙掩住她的嘴,道:“別瞎說!張弘範也是知曉禮義的讀書人,他向我保證過不會殺你爹爹!他也不會……”
“他也不會讓我爹爹求死,是不是?二叔,你,你……”她想說“你也真會為他說話”,可是終究不敢出口,胸脯一起一伏的,把下半句話嚥了下去。
但文璧顯然聽出來她要說什麼,強抑著怒氣,說:“有好多事情你不懂!別自以為是!”
“是,是,我什麼都不懂!張弘範是大好人!他和五虎大王勾結,明知道他們……哼,明知道他們做的盡是傷天害理之事,卻連眉頭也不皺一皺!李恆也是大好人!他在空坑沒捉到爹爹,就把一村子人全殺了,連幾個月的小嬰兒也沒放過!大好人抓了我娘,抓了我哥哥姐姐,害他們死……”她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文璧喝道:“住口!你還找打是不是!”巴掌舉起來,看著她一臉無畏的神情,卻沒落下去,而是重重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沒什麼人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你娘和你二姐沒死!當年,你二哥受傷太重,沒能挺過去,李恆自責了好幾日,後來派人把其餘人客客氣氣地解到了大都,你知不知道?”
她吃了一驚,還沒決定要不要反駁,又聽二叔繼續道:“當年你爹爹反攻贛州的時候,咱們老家還在蒙古人手裡,有人獻計讓李恆去廬陵掘咱們的祖墳,壞你爹爹的銳氣。他反倒把那人訓斥了一番,說打仗就憑真本事!就憑這件事,我文璧領他的情!還有張弘範……”
她心中一跳,頓時忘了自己還要再說什麼。壞人難道也會做好事?壞人做的好事,算不算真的好事?隨即扁扁嘴,道:“不掘人家的祖墳,算得什麼好事?李恆祖墳我也沒掘過,難道他能對我感恩戴德不成?”
文璧一把捏住她下巴,低聲喝道:“小祖宗!你少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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