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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便黯然起來,大約是想起了沒來得及出閣的大女兒。
奉書卻只聽到“別纏了”三個字,登時如釋重負,把小鞋扔到了一邊,叫道:“爹爹真好!”
又說笑了幾句,門外忽有人報:“大人,有人求見!”
文天祥於是出了帳子。奉書蹬上自己平時的鞋子,也巴巴地跟了出去。幾個姐姐都矜持,不會在軍中拋頭露面,她可還小,不在乎這些。況且昨天晚上,斥候把她當成細作那麼一鬧,大半個軍營都對主帥這個不像小姐的小姐印象深刻。她走在營帳裡時,不時有軍漢摸摸她的頭,塞給她一塊熟肉乾。還有人假裝伸手來捉她,然後故意讓她躲過,讚道:“小姐好身手!”
她咯咯笑著,反手去捉那人。那人不知怎的就被扭在地上了,齜牙咧嘴地求饒。
但她看到父親那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便覺得自己的那點威風微不足道了。此時他在一排營帳前面孑然矗立,旌旗獵獵,千萬雙滿是敬意的目光都隨著他的腳步移動。奉書簡直難以想象,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物,如何能在血肉橫飛的沙場上來去,不染淤泥?
文天祥的身後,筆直地立著兩個青年副手。左邊那個挺拔魁偉,滿面英氣,眼神凌厲得彷彿能殺人,身側跨了雙刀,整個人幾乎比她要高上一倍,寬上一倍。右邊那個稍年輕些,眉清目秀,一臉書卷氣,腰中卻也佩了寶劍。不知怎的,奉書立刻覺得,這人就是差點要成為她姐夫的那個。
那書生模樣的人見她過來,朝她微微一笑,她頓時覺得如沐春風。那壯漢則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覺得自己好像待拍的蚊子。
她稍作權衡,站到了那書生身後。
隨即她看到昨天擒她的那個斥候立在人堆裡,朝她擠眉弄眼地笑。那人也不過是個年輕小夥子,比大哥大不了幾歲,昨天卻那樣兇。她回瞪了他一眼。
父親身前跪著一個人,卻是昨天那個帶頭殺蒙古兵的羅南星。只見他再拜道:“草民願為大人帳下小卒,隨大人殺韃子、保家鄉!望大人收留!”
他的事蹟,已有親兵對文天祥細細說了。文天祥拈了拈鬚,對身邊那壯漢道:“貴卿,這位看來是你的同行啊,你怎麼看?”
奉書聽了那壯漢的名字,幾乎要笑出聲來。她早間曾聽軍漢說過,父親有個患難與共的老戰友,名叫杜滸,字貴卿,號梅壑。她光聽名字,還以為是個和父親一樣的文雅人哩,沒想到卻是這樣一棟鐵塔。
杜滸把眼在羅南星身上掃了一掃,沉聲說道:“這人膽大心細,像是個統御之才。不過論真本事,他到底是怎生殺的那幾個韃子,百姓說時,不免添油加醋,當不得真。丞相,讓我試試他手段,如何?”
奉書想:“這人談吐倒挺不俗,跟爹爹一個調兒。相比之下,那羅南星倒顯得粗鄙多了。”忍不住悄悄朝前挪了幾步。
文天祥笑道:“怎麼,你前日還沒打夠?”這麼說著,卻微微側身,給杜滸讓出一條路來。
羅南星一愣,忙道:“草民不敢!草民哪配跟大人的部下……”
杜滸冷笑道:“殺韃子時,哪來的膽子?”話音未落,已經忽的一拳,停在羅南星胸口前面,凝而不發。羅南星一味的惶恐推辭,竟是一點也沒能躲過去。
杜滸收了拳頭,哈哈大笑:“你死了!丞相,這人不要也罷……”
話音未落,羅南星大叫一聲,掄起一雙鐵拳,直搗杜滸面門。杜滸略略一閃,羅南星便打空了。
羅南星一擊不中,拳頭還沒收回,便又伸腿撩他下三面。杜滸彷彿是優哉遊哉地向旁跨了兩步,羅南星便踢空了。杜滸順勢拿住他手肘,輕輕向後一慣。羅南星頓時失了平衡,身子轉了半圈,眼看就要臉孔著地,摔一個嘴啃泥。杜滸舒手抓住他肩膀,往回一扳。
羅南星的雙腳便又穩穩地立在了地上。
高下立判。四周的軍漢連天價喝起彩來:“精彩!”“杜架閣威武!”“還是杜大哥厲害!”
奉書看得呆了。杜滸身材那麼粗壯,卻靈活得像一隻狐狸。方才他並沒有出一拳一腳,但她看了,再回想羅南星殺韃子的那幾個回合,簡直成了小男孩打架。
羅南星呆了片刻,突然大叫:“不帶用戲法的!”緊接著爆喝一聲,全力向前一撲,像一隻展翅的鷂子。
周圍人立刻“轟”的一聲喝彩。可是彩聲卻馬上變成了驚叫。原來奉書看得入迷,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得太近,眼看就要被羅南星的小腿掃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一陣窒息的狂風朝自己罩過來,突然懵了,愣在當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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