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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還是很能理解我自己,做我們乞丐這行的,都記不住自己今日究竟有沒有吃過飯。沒有什麼家常便飯,餓就是家常便飯。
兩位小童生活過於富足。於是閒暇時間便拿來記這許多。
或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昨日沒給他們佈置功課的緣故。容先生教我那時,常這樣對我說。
總之,我現在口乾舌燥,講不出話本子,也拿他們這兩個小磨人精毫無辦法。
“我來給你們講。”聲音像被春風軟化的冰碴。
我一怔。心驀地跳漏了一拍。好似走在雪地裡忽然一腳踩空,陷入綿軟的雪坑中。
昨日他以雪敷面,和目送我時微紅的眼角仍歷歷在目。情分,情分,他與我曾有些許情分。我的心勃勃鼓動,瘋狂地擴張,又極致地壓抑,愈漸窒息。
最終,我也只敢輕聲道,“景弦,辰時方過,你來太早。”
送他來這間房的是陳府下人,被他揮手遣走。他解下銀色大氅,拂落了點點細雪,“我來找你。”
“大哥哥,你就是來教我們彈琴的先生嗎?”小小姐興沖沖從我腿上跳下去,帶著她哥哥一起撲到景弦的面前,望著他的臉仔細看,“好、好看……”
景弦蹲下身,揉著她的腦袋,“我是來給你們講話本子的先生。”
“姐姐說你不喜歡講話本子的。”小小姐眨著天真的大眼睛,轉頭就賣了我,“她說你不愛看那些。”
我發誓。饒是我記性再差,關乎他的一切,我卻當記得大致無差。他的的確確說過。我清清楚楚記得。
場面它一度給我難堪,我默了片刻,為我和景弦一併找了個臺階下,“許是我記錯……”
“你沒有記錯。”景弦捏著小姑娘的臉蛋,低聲與我道,“是我錯了。”
我不明白,他口中說的“錯”是否偏指話本子一事。
小姑娘十分中意景弦的容貌,暫時將她的三哥哥拋卻一邊,抱著景弦的脖子央求他抱。我有點嫉妒,卻也不好和一個小姑娘賭氣。更不好表現出來。自己還在乎得要命。
令我感到吃驚的是,景弦卻並沒有抱起她這個軟乎乎的小姑娘,只哄她回來坐好。
因著他要講話本子,兩位小童興奮地拉著他的袖子,圍著他好一陣嘰嘰喳喳。
我感到有些抱歉,“他們有些鬧騰……大概是因為太喜歡你了,見你生得好看。你不要介意。”
“無事。”我見他拿起茶杯的手有些僵硬,不知是否被寒意侵的,他的聲音微嘶,“我就喜歡鬧騰的。”
默然。
我緩緩捂住心口,壓住忒忒的心,抬眸望他。
天可憐見,請你真的公平地見一見。那些年我見他生得好看而喜歡他的時候,他可全然不是這麼說的。
第34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不禁冥思苦想,當年我沒能有出息地在半日內學會寫他的名字時,他是怎麼對我的。
但其實我想要首先說明一點,這兩個字也不能說我是沒有學會。嚴格來說,只是那字寫出來時些許難看,不入人眼。
“可你須得知道,你常常因想不起筆畫而寫不出來。不嚴格來說,便是沒有學會。”他挑著碗裡的面,斜睨我道。
“那我們為什麼不能按照嚴格說的算呢?”我抓著筆認真且費解地和他探討。並時不時瞟向他碗裡的面。我還沒有吃午飯。
“嚴格算的話,我便不必再理你。”他將麵碗挪了過去,不讓我瞟,“你何時寫好我的姓,何時讓你吃。”
可憐我日日給他送雞蛋吃,如今他竟連一口面都捨不得給我接濟。這倒也罷了,看一眼也不行。
我搓了搓臉頰,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專程來找他使自己受苦受難,“我覺得你的名,要比姓好寫一些。我先寫好‘弦’不行嗎?”
他似是想頷首,略滯片刻,又搖頭,轉頭凝視我道,“不行。姓更重要。”
“景”更重要。
午時三刻的景是,春風愈漸暖融,一抹新綠輕拂我面。
我坐在天橋柳樹下,撐住下巴,一杆毛筆已糊塗了側頰,墨意悠悠間,唯聽見隔壁學堂裡的稚子們念道:“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不明白。好餓。我揉了揉肚子,盯著紙面上歪七八扭的“景”字,難過得想要就地春睡重了去。
“小花,你究竟是在紙上寫字,還是要在你的臉上寫?”酸秀才收拾了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