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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回答,“但看來沒有道路。”
“沒有道路就沒有居人。”她說。
他微微側了頭看向她,“您想從此處去?您確定不會被追蹤過來?”
那目光清淺,褐色的瞳仁裡泛著專注的光。她笑了笑,“試試看吧。”
他一怔。這卻是他說過的話。在獻計殺齊王之時,她曾問他:“柳先生,你確定這會激怒齊國?”
他當時便道:“試試看吧。”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來,語氣是如此地不同。他是強撐起來的勇氣,因為想要顯得胸有成竹而故作謙卑;她卻是毫不在意的淡漠,因為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能化險為夷所以舉重若輕。他看著她往前走去的背影,心裡竟有些嫉妒她的從容。
她好像從不相信,這世上當真會有走投無路的時候。
***
這座山谷彷彿是被大雪封印了。
一路走去,地勢始終往下,雪也愈積愈厚。每一邁步,直沒至膝。她走得越來越慢,背上的鞭傷好像千鈞重物,壓得她雙腿發軟,膝蓋以下的骨骼彷彿都隨自己的腳步發出了嘎吱的酸響。男人忽然走到了她的前面,道:“我背您吧。”
她頗有些驚訝,驚訝心情的底層還有些什麼,她不願去想。而柳斜橋已半蹲下身來,雪光之中,他的脊背顯得寬闊結實,好像確是值得託付的一樣。
她將雙手緩慢地攀上了他的頸項,卻是試探一般不敢用力。他雙手往後托住她雙腿,道聲:“穩住了!”便出其不意地站了起來。
她吃了一驚,一下子摟緊了他,片刻之後才輕輕笑了一下,“瞧不出來,你真有力氣。”
他淡淡道:“您太瘦了。”
不管他語氣中多麼冷淡,她總覺得此刻的他有些不太一樣,好像格外地易於親近。她想了想,道:“我小時候可不瘦。那時候有別國的小哥哥要跟我玩,他一把還抱不起我,被他父君笑話來著。”
“是嗎。”他忽而笑了,“好可憐的小公子,您後來嫁給他了嗎?”
她怔住了。一時便就這樣盯著他看,竟轉不開目光去——
他的笑容,原來是這樣的。
清澈而徐緩,像亂山深處的一線泉流,漫漫然湧動而來,漸漸能填滿了所有空虛的罅隙。他應該是開心的吧?雖然她也不知自己方才那句話怎麼就逗樂他了,但她知道自己喜歡看他這樣的笑,即使自己要為他挨幾鞭子,即使自己將只能做那一隻在泉水上方徘徊不去的滑稽小鳥,她也願意永遠在他眼睛裡看著自己的倒影。
“沒有。”她愣愣地說道,“我沒有嫁給他。”
柳斜橋視線下掠,正看住了她那雙仿若痴迷的眼。大約是太近了些,她的眼神中一時還來不及藏起那些過於昭彰的歡喜,全被他看了去。她似乎意識到什麼,那笑意靜了靜,漸而斂去,低低地道:“你好大的膽子。”
從昨夜到今晨,一切好像已脫離了正軌;可她現在仍不想回到那正軌上去。她說他好大的膽子,可她心裡是希望他能再反駁她一句的,玩笑的也好,嚴肅的也好,總之,讓她能稍稍挽回些顏面,但又能繼續開心下去,這樣最好。
他看她一眼,卻輕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您出來。”
這話彷彿沒頭沒尾,可她卻聽懂了,一時間,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第9章 冰中熱
雪的盡頭還是雪。
雖然在這無路的崎嶇山谷裡行得筋疲力盡,但她確實說對了一點:沒有道路就沒有居人。
終於走到地勢最低處,目之所及,仍只有疏密錯落的雪,間或冒出一點枯草的尖。她在他耳邊道:“歇歇吧。”手往側邊一指,“那兒有個山洞。”
他隨她所指處走去,果然是個半人高的洞口,他放她下來,便要彎身往裡走去,她在其後淡淡道了一聲:“當心有蛇。”
這山洞洞口雖矮,內裡卻似乎所容甚大,只是光線暗淡,徐斂眉看不清楚。忽而一聲輕微的擦響,然後一道火光在他手上亮了起來。她微挑眉,“你何時做的火摺子?”
“您休息的時候。”柳斜橋說著,將點著火的樹枝晃了一晃,便映出這洞穴影影綽綽的形貌。原來這裡竟有兩丈多高,數十丈方圓,四壁乾燥,莫說蛇了,連雜草都無一根。他將火把在石壁縫隙中安置好,道:“此處他們一時半會尋不來。”
徐斂眉點點頭,走到火把旁邊,靠著牆慢慢地坐了下來。終於暫時安全了。意識到這一點時,全身的骨骼都在疲倦地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