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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邈記得他——同為用弓箭的高手,他對於羽箭發出時弓弦震顫的聲音尤為敏感,那一瞬他回頭了,卻已經來不及,只看到破空而來的箭枝,和那背後一個模糊不清,卻又精悍銳利的眼神。
當日,嚴邈中了他一箭,雖然在肩上,卻使得他甚是惱怒,他判定此人必是軍尉以上級的軍官,於是派兵將之逼入孤鷹嶺,想要合軍絞殺,卻沒想到此人一進入深山,如同蛟龍入水遊刃有餘,連續射殺他的兵卒。
沒想到,他如今躺在此地。
“我記得此人,他叫什麼。”嚴邈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終於忍不住發聲,為了這可恨又可敬佩的對手。
國師將油燈擱置在窗臺,輕輕拉起窗紗,細碎的星光伴著月光漫射而入,室內微微明亮。
“冷山。此乃鄺漢侄子。”
嚴邈愣住了,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照得他眼神有些恍惚。鄺漢……與他起名近十年的人,在心中視為對手的人。在世人包括他自己的眼中,一直有個疑問,究竟是鄺漢更強,還是他嚴邈更強?
他一直以為這個疑問,已經沒有機會再追尋答案,甚至一度為鄺漢的過早離世而深感惋惜。然而……此刻他呆住了,怔怔望著冷山的軀體。
國師道:“人固有一死,我知老將軍風燭之年欲保晚節,然鬱榮無德行之輩,將軍助之,豈非如申公豹助商紂,死則輕於鴻毛?”
“冷山重傷之際,曾反覆叮囑下屬,在你投降之後不可殺你,因為一人之過,需要機會彌補。”
見嚴邈嘴唇抖動,國師微微一笑,又道:“鄺將軍雖英年早逝,卻傳承精神為後人,子侄輩無一不為精忠報國之輩,此乃德行周備,生死而不朽。將軍何不效之?”
德行周備,生死不朽——這八個字擊中了嚴邈的心事,他早已對鬱榮失望透頂,然而為了家族和後世的名聲,他只怕被後人評價為反骨家賊,故而苦苦支撐。此刻,他再也經受不住,大哭拜伏於地:“老夫輸了,輸了!”
國師轉過身,負手立於窗前,深藍夜空中,北方的星斗發出璀璨的光。
嚴邈被寶珠等人帶出去不久後,寶珠返回小屋,向國師稟告:“他交圖了。”
駿山的軍事路觀圖,至此到手。
國師心頭感到一陣放鬆,然而卻未能徹底輕鬆,他回頭轉身,只見月光如銀,照出冷山一身潔白,宛如黑夜中的巍巍雪山。他感到一陣莫名地困惑襲上心間——
那一日,在下著雨的高臺上,國師宴請冷山,煮酒相邀,要他聽命自己奪取漢中。國師舉杯:“冷司馬,本座敬你。”
冷山卻不接杯,一雙聳峙冷峭的銳目盯著他,試探相問:“大宗師若取漢中,又當如何。”
“返京。”
“如何返京?”班師回朝,和揮師入京,這兩者乃是迥然不同的道路。
國師明白冷山之意,便指天為誓道:“不歧不逆,不悔不枉。從心所欲而不逾矩。他日我慕容情取下漢中,必返洛陽,交兵於上。”
冷山聽了這句話,便接過他手中遞來的酒。
天空電閃雷鳴,兩人相對一飲而盡,為了一個安寧治世的到來。
“大宗師?”一旁的寶珠見國師站在冷山榻前默然出神,便出聲提醒道,“那嚴邈如何處置?”
國師的雙眸靜靜凝視虛空,答非所問地道:“取酒來。”
寶珠很快端來了兩杯酒,一如當初國師為冷山準備的那樣。
然而如今,冷山不可能再站起來接過杯中酒了,國師左手的杯盞中依舊盛滿酒液,那清澄的波光竟讓他眸中染上一層空虛。
冷山閉著眼睛,那樣的胸襟才華,在那個荒瘠年代,他像是是一簇絕世煙花。孤傲又倔強,與全天下對抗。
這樣剛強又忠貞的一個人,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烙印般抹之不去。即便國師,也不得不承認,他很難忘記這個人,忘記心中那份對於他的不甘心——對嚴邈,他贏了,對冷山,他贏了麼?
他不容任何人在顧柔心中佔據位置。
一念及此,國師目中清冷光芒倏然一厲。
“冷元中,我敬你。”他微微揚起酒盞,面對身前的虛空。
屋外響起蹬蹬蹬的腳步聲,寶珠在門口將沈硯真一攔:“沈大夫。”沈硯真拼命掙脫,國師示意寶珠放行。
沈硯真急忙撲到冷山身邊,一陣檢查,見他仍然維持原狀,方才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回頭警惕地望著國師:“你來幹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