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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時場面上冷了下來,並沒有人替沈同知出頭,估計都是被李佑的肆無忌憚嚇住了。
座中除了王知府,大都是本月才到任的,雖然耳聞了李佑的名作,但沒親眼見識過李佑的詩詞本事和刁鑽刻薄。如今看李佑氣勢逼人,每一張嘴就出一首詩,而且還首首貼切,生生直刺人心肺。
不約而同想道,號稱探花先生果然是真有歪才的,不然如何能在文風鼎盛的蘇州府獨樹一幟。本欲幫沈同知聲討李推官的,也紛紛閉嘴。
一來沒這個本事隨口成詩,一張嘴豈不先顯得比李推官低了一籌?比惡毒比猖狂自我掂量起來差的太遠。
二來李推官是本地名人,他的詩詞曲調在市井之間很流行。眼見沈同知已經被罵成這樣,要連自己也被罵進去流傳於街頭巷尾,丟了名聲那也太不值得了。
三來李推官的道理說到底並沒有錯。八股時文已經用了三百多年,到了如今確實成了虛頭八腦被寫濫的東西,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駁斥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虛。
其實李佑和沈同知罵架的不對等之處還在於,李佑可以肆無忌憚抨擊沈同知會寫八股也沒用處,沈同知卻沒法說會寫詩不是才華。
不得不說,一力降十會,李佑又成功了。
看到友軍奪了主動,王知府也終於敢出面說話了,“春秋有風雅頌,戰國有離騷,漢有相如賦太史記,晉有二王書,唐有太白少陵詩,宋有東坡詞,皆絕唱也。今我煌煌大明承襲華夏道統,有何可比肩哉?請諸君告我。莫非只有八股時文可以傳給後人?”
連你也看不起小說麼,有千古奇書金瓶梅詞話…李佑一邊想一邊打著見好就收的主意起身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下官告辭了!”
眾人目送李佑昂首出了廳堂大門,耳中又傳來他吟誦的詩句道:“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倖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非清流。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居然還有更好的…堂中諸人一時面面相覷無語,李白斗酒詩百篇只是個傳說,現實中真能到類似的程度?幸好今天是沈同知不知深淺一頭撞了南牆,善哉善哉。
還是有人能治住李推官的…第二天按察分司便發出申斥到府衙,以“妄議國制,辱罵同僚,有失官體”的理由,罰了李推官半年俸祿。
“你活該。”黃師爺吃酒時幸災樂禍對李佑道,“陳巡道也進士出身,乃生平最得意事。你胡亂罵了一通科舉,他能爽快就怪了。不罰你罰誰。”
其實明眼人都清楚,這表示此事到此為止、不必另行追究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蘇州府做官不容易
第一百五十六章在蘇州府做官不容易
話說府署李推官在公館中囂張狂傲連作數詩,把同僚公然羞辱了一頓,還連帶大肆嘲諷了科舉和八股時文,又有自述感懷兩首。這一切不知怎的流傳了出來,在滿城文化界中引發熱議。
一方面,文人士子們首先對李先生狂放不羈的作派都是很欣賞很羨慕的。這年頭士風墮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是唯一的模板了,每個文人心中都有一個風流狂士的野望,同時最好還能順便當個不那麼累的官(當不了翰林在蘇州當個推官也勉強可以接受了)。
眾人一致認定,李探花乃蘇州府數十年一遇的奇人也,在後世故事裡估計要與唐解元、祝枝山等姑蘇名人並稱的。
另一方面,文人們對李先生的觀點分歧的厲害,在文人扎堆的地方處處可見爭論不休者。有拍案叫好認為是針砭時弊的,有搖頭非議認為是大言不慚的。
不管再怎麼爭論,有功名心的仍然要繼續揣摩研讀新近流行的八股範文,中舉人考進士仍然是最主流的成功標準。
用二十世紀末一句邏輯不通的裝逼話說,如果你愛一個人,就讓他去考功名,因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一個人,就還讓他去考功名,因為那是地獄。
至於市井百姓的想法簡單多了:李推官是個好人,那麼被他罵的一定是壞人。
不過以上這些與李佑目前的生活似乎沒什麼直接關係。他主業是混官場的,又不負責風俗教化,也不是科舉出身,周圍沒那麼多同窗同年文友,文化圈嘴皮子的事情暫時影響不到他。
這日李推官收到一份案卷。某縣某婦女被殺死於自家床上,首級不知去向,縣衙審明是丈夫乾的,並附帶上丈夫的供狀。
他大筆一揮駁了回去,吩咐書吏批道:蠢到什麼程度的人在家裡殺了妻子還等著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