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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獄霸了,循聲望去,只見一堆亂草之中,伏著一團麻袋狀的物體,似乎還在蠕蠕而動。那人竟似察覺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頭來,只見一張臉上刀痕斑斑,都未癒合,已經腐爛流出了綠色膿水。桓震只覺一陣噁心,不由得俯下身子,乾嘔起來。
那人冷笑道:“娃兒,覺得老爺的面目可憎麼?”桓震一怔,不知該當如何應答,腦中飛速盤算片刻,這才答道:“可憎卻談不上,只是有些兒意外罷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滿意,道:“這牢中來來去去許多人,你這娃兒倒是第一次說這種話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無緣無故,只是嫌別人長得醜陋便要憎惡人家,豈不是活得太累了些麼?”那人似乎點了點頭,尖聲道:“不錯,不錯。老爺我當年若能看透這一層,也不至於在這暗無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聽他說已經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驚訝,問道:“請問前輩今年春秋幾何?”那人搖頭道:“早忘記啦。”桓震卻知他並非忘記,乃是不想說,否則一個人怎會記得在牢中關了二十三年,卻不記得自己年齡?既然對方不想說,自己也就不便再問。
靜了片刻,那人卻先開了口,問道:“你這娃兒,是何事進來的?”桓震身處困頓,得他這一問,大有知己之感,當下將自己如何發現曾芳姦情,如何向馬士英告狀,傅之謨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給抓了起來,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那人聽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說完,仍是意猶未盡,追問道:“以後怎樣?”桓震哭笑不得,心道我都與你一同關押在此了,還有什麼以後怎樣?這人倒像極了老頑童周伯通,聽別人說故事的時候定要百般追問。當下沒好氣的道:“以後便在這死牢中待上二十三年,老死在此了!”那人聲音一窒,良久,長嘆一聲,黯然道:“娃兒,你莫看老夫眼下落魄之極,當年卻也是縱橫捭闔的一方將官啊。”說著講出自己的一段過往歷史來。
原來這人姓惠,名叫道昌,本是延安府青澗人氏,世代軍戶,到他這一代,便承襲父職,在延安衛下的一個百戶所中做了一個小小總旗,十數年之間,累積軍功,居然給他做到了副千戶之職,幾經調防,駐守在大同後衛。萬曆三十一年,廣靈礦工譁變,圍困縣城,道昌奉命從遊擊將軍救援,被委為前鋒,率五百軍一日一夜急行趕到城下。道昌見礦工聲勢甚大,將廣靈圍得密不透風,自忖五百人難與之抗,只得遠遠紮營,一面防備礦工襲擊,一面等待大軍。好在礦工只是圍城,也並沒來與他為難。當時廣靈的縣令姓張,是個貪婪好利,惜生怕死之徒,眼見縣城被困,非但不激勵將士守城,反倒變本加厲地在城內徵收“守城稅”,終於激變了城裡民眾,一天夜半,悄悄開了城門,放圍城礦工入城,將張縣令從被窩中拖起來一刀砍了。幾日之後大軍趕到,礦亂旋即平息。事後論起功過,那張縣令的一干手下為求脫責,竟然將一個“遲疑不進,縱賊破城”的大罪名扣在了道昌頭上。道昌一個小小的副千戶,哪裡擋得住他們官官相衛,當即被擬斬監候,下了獄。明朝律法,死刑須得朝廷批准才能執行,於是新任縣令便將此案上報。無奈當時的皇帝乃是萬曆,著名的不理朝政,刑部尚書空缺多年,竟然無人遞補。後來萬曆駕崩,繼位的熹宗鎮日只是拿著刨子鋸子做木工,下面的官員也怠於理政,倒像忘了這宗案子一般。道昌在獄中苦苦等了二十三年,竟然連一紙“斬”的批文也等不回來。
道昌娶妻白氏,夫妻甚是相得。當日道昌下獄,軍中只說他死了。白氏已經身懷六甲,快要臨盆,傷痛之下竟爾得了失心瘋,終日四鄉遊蕩,以後便不知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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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回 窮途
兩人談得起勁,竟然渾忘卻了身在囹圄之中。那惠道昌談起當年軍伍中事,仍是唏噓感慨不已。他自從入獄,直到如今二十三年,滿腹心事從沒遇到一個可以這般傾訴之人,與桓震一見之下,不知為何竟然格外親切,只想與他暢談,或者便是所謂的緣分,也未可知。傅鼎臣和劉黑虎也都凝神傾聽,聽到道昌被誣,忍不住替他不平,劉黑虎更是破口大罵道:“老子把那些賊廝鳥們!說什麼蝗蟲食人,這幫官老爺們,可比蝗蟲還要利害百倍。”傅鼎臣嘆道:“自古苛政猛於虎,若不是官逼民反,哪裡有人肯拿自己身家性命兒戲?”桓震默然不答。
過了一會,便聽得腳步聲響,惠道昌道:“那是獄卒散囚糧來了。”只見那獄卒手中提了一隻麻袋,巡行牢中,每到一間牢房門前,便伸手在麻袋中一掏,抓出一大把黑乎乎的東西,丟了進去。桓震還沒瞧出那是什麼,那獄卒便已走過自己門前,卻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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