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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續上。
輕輕一撥,低沉的琴音在窄小的屋內漾開來。
他先重新調一下音,試了試,這方七絃琴自是不能與他長安家中的琴相比,但音色松透而不散,也可一用。
待調好,霍去病側頭想了一瞬,唇邊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笑意,手指輕撫上琴絃。
音隨心走,柔滑如歌……
待聽出他所奏的是何曲,被衾中的子青怔住,一滴淚悄然無聲地滑落下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
182第八章琴音未絕(七)
尚還記得在金泉水邊,用骨壎吹奏的曲子,輕靈,飄渺,叩動著內心最深處的某個地方……
往昔的一切隨著琴曲從她心中流淌而過。
曾經有過多少次的生死相隨,此時此刻,他又怎麼會讓她孤身而行。
霍去病已經不必再多說什麼,一切盡在琴音之中,子青已然明瞭他的心意。
屋外的人靜靜站著。
衛伉、締素、邢醫長、還有遊繳們。
衛伉忽地轉過頭,朝締素嚷嚷,聲有哽咽道:“站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想法子湊齊藥材。”
締素用手狠狠搓了搓臉,飛奔上馬而去。
邢醫長立在原地,無限蹉然地嘆了口氣。
夕陽西下,締素依然在官道上馳騁著,運送藥材的車隊就在他前頭不遠處。
鳳鳴裡,陋室之中,琴音嫋嫋,平靜而安樂。
子青就半靠在霍去病的背上,她身上的紫黑斑已經蔓延到了手背上。
“將軍,子青先行一步。”她輕輕道。
霍去病撫琴的手指微微一滯,片刻後,他點頭柔聲道:“好,去病隨後就來。”
琴音不絕於耳,直至日落。
三日後,衛伉返回長安,向劉徹稟報驃騎將軍死訊。
劉徹悲慟不已,發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像祁連山,諡號景桓侯。其子霍嬗接替冠軍侯爵位,賜表字子侯。
尾聲
三年之後,驚蟄。
正是雷雨過後,蒼穹水洗般湛藍明淨,一抹彩虹掛在天際。
蓋在井臺之上防雨水的兩塊木板被揭開來,老舊的陶製尖底汲瓶落入井中,軲轆吱吱呀呀地響著,水被拎上來,倒入旁邊木桶之中。如此這般上上下下七八趟,方才打滿了兩桶水。
一身粗布褐衣打扮的霍去病熟練地套上扁擔,往肩膀上一擱,擔起往前走。井臺上溼漉漉的,而他的腳步極為穩健,並未有絲毫打滑。
旁邊,一個梳著總角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躥過來,“先生,先生!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向孩子,也不說話,微微挑起眉毛。
剛行至家門口,他停下腳步,正欲推門,忽聽得馬車聲響,轉頭向東邊望去……一輛馬車正朝著這裡駛來,車伕戴著斗笠,壓得低低的,也看不清面貌。
似有所感,他放下挑水的擔子,望著來者。
馬車在距他還有一丈遠的時候方停下來,車伕伸手將斗笠略抬了抬,露出面目,正是衛伉。
“到了麼?”馬車簾內傳來一個聲音。
“到了。”
衛伉忙答道,同時掀開車簾,攙扶著一位發有銀絲的老婦人和一個孩子下馬車來。
霍去病定定地看著那婦人,目中泛起水光;那位老婦人亦是如此,將他望著,泫然欲泣欲言又止;獨獨孩童不明就裡,只顧著四處張望。
“此間多有不便,我們進去說話!”衛伉忙道。他停好馬車,推著他們進門去。
霍去病回過神來,推開門,先將水挑進去。衛伉扶著老婦人,領著孩童隨後跟進去。
木門剛剛關好,霍去病雙膝往地上重重一跪,正跪在老夫人面前,“娘,孩子不孝!”
衛少兒愛憐地伸出手,撫著兒子又黑又瘦的臉,又不敢相信般摸了又摸,彷彿要確定眼前的兒子確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喃喃道:“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孩兒不孝!孩兒不孝!”他聲音哽咽著,將頭抵在孃親身上,任由孃親摩挲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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