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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皺皺眉說:“你要幹什麼?選美?圖什麼呀這麼玩命?現在還有人敢說你怎麼的?”
“為了我的夢想。”胡蝶正經八百地說,她似乎覺得躺在病床上談論自己的夢想有些不夠虔誠,身上有了些力氣,就坐起來,常露韻趕緊幫她把身後的枕頭放好,讓她靠著。
柳蓉從來沒想到夢想這麼根正苗紅的詞彙會和胡蝶扯上什麼關係,於是也忍不住受她的影響,正襟危坐地準備洗耳恭聽:“你的夢想是什麼?”
胡蝶往外瞥了一眼,那拉肚子的仁兄正一臉苦相地跟校醫說:“老師,我真不行了,拉得腿都軟了,站起來跟麵條似的,一個勁哆嗦,我同桌還以為我吃耗子藥了呢……”
確認了校醫正忙著和疑似吃錯了耗子藥的患者交流病情無暇他顧,她這才略帶神秘地小聲說:“我的夢想跟別人都不一樣,那天班會課我聽見你們討論了,有想當作家的,想當醫生的,想當官的,還有拍馬屁說想當老師的,我呀……”
梁雪都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以便更清楚地聽見胡蝶那奇幻的夢想。
只聽她接著說:“我將來想當個第三者。”
一道驚雷劈下來,胡蝶的三個聽眾同一時間忘記了呼吸,無意識地張開嘴,以一種非常一致的表情木呆呆地望向她——幾年以後,柳蓉才知道,那個表情叫“囧”。
半晌,梁雪才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你……想當什麼?”
“第三者。”胡蝶斬釘截鐵地說,然後看著三個人難以言喻的表情,就解釋說,“我爸,我爸你們知道吧,在外面找了一個,二十來歲,長得不難看,賣衣服的。”
柳蓉想起了那個寒冷而糟糕的元旦假期,於是默默地點點頭。
胡蝶說:“你們想呀,我媽今年三十八,那女的差不多有二十五六,等她三十八了,我正好差不多跟她現在一樣大,那時候勾引她男人,不正好麼?”
她說著說著,覺得自己的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於是還有點洋洋得意,喜滋滋地說:“到時候我不就幫我媽報仇了麼,她一天到晚老說我沒用是廢物,可是將來還得指望著我才能給她報仇。”
可是眨眼功夫,她有有些憂慮起來,把手伸進被子裡,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嘆了口氣:“我還是得減肥,胖了就……”這時她看了常露韻一眼,還體貼地補充說,“我是那種長了肉就不好看的型別,不像常露韻,再說我還個子還不高,也長不高了,我媽就這樣,所以一定得減肥。”
柳蓉恍惚想起那天眾目睽睽之下,穿著皮草的女人不依不饒,和她唾沫橫飛地罵出來的那句“野雞”。
她還是沒弄清到底什麼是“野雞”,只是覺得自己失去了喬安承諾的一萬塊錢。
因為喬安說對了,胡蝶將來肯定變成個野雞,她的志向就是那個。
三個人誰也沒說話,默默地在一邊,看著胡蝶憂愁且咬牙切齒地捏著自己身上的肉,柳蓉忽然不明原因的傷心起來,她覺得這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可這世界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她說不清,於是腦子裡閃過一句無病呻吟的話——人生太灰暗了。
那時候年幼,剛從童話的世界裡走出來,拜別了格林的王子公主、城堡薔薇,隱約地看見一些所謂“真實”的痕跡。童話構築的玻璃房子開始崩潰,孩子的靈魂像是撐在薄繭裡的幼蟲,痛苦地掙扎在成長的縫隙裡。
眼睛裡只能看到這個……這個碩大而無比紛繁複雜的世界的冰山一角,喜歡用各種“所有”“永遠”“一定”這樣大而絕對的詞彙,來填充心裡空洞的悲傷。
有一天他們長大了,站在更高的地方,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就會慢慢地忘了那時自己曾經在心裡偷偷說過的“人生太灰暗了”。有些人會忘記那個特殊的時期經歷過的悲傷,按部就班地活下去,有些人依然記得,也只是付之一笑。
誰還不是這樣呢?
世界,就像是許許多多的圈子組成,它們一環一環地套在一起,有時候有些人走不出去,就困在一個圈子裡,有些人出去了,進入下一個圈子。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會不會有一天,有人真的能足夠強大到打破所有的圈子,而站在世界的盡頭,得出一些很非歐幾何的結論,諸如三角形的內角和不是一百八十度之類的東西呢?
也許——
但絕大多數人,還在這個漫長的過程當中,慢慢長大,然後老去,並永不停息著。
那件事以後,班主任找胡蝶談了好幾次,可他一個大男人,有時候覺得有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