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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一輛清河郡中隨處可見的青牛車裡,綿軟的毾鄧鋪滿車廂,一張紅木小几穩穩的安放在中間,几上擺著清茶薰香,左側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斜斜的倚著軟枕,寬鬆的衣袍下,隱隱顯露出一抹結實誘人的胸膛,他手中捧著一冊書簡,翻動中時不時抬眼瞥向另一側的少女。
鵝黃絹裳,鴉發輕挽,攏成少女常梳的垂掛髻,白皙嬌嫩的面容略有些眼生,她與男子一般,手中捧著帛書,凝神細看,兩人的目光幾乎未有半分交流,車廂中瀰漫一股令人平和的靜謐。
“清河郡……”崔莞合上手中的帛書,眨了眨酸澀的雙眸,喃喃輕嘆。
“看完了?”磁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倚在軟枕上的男子抬眼掃過她微蹙的眉宇,抬手自一旁的木匣中,取出另一卷帛書,置在几上,“還有一段行程。”說罷垂眸,繼續閱簡。
崔莞的目光落在帛書上,這本帛書看起來與她手中的相似,大概是載寫清河地理志,風俗民謠等有關的瑣碎事宜,長路慢慢,用來消磨閒暇無聊之感,倒是極為妥當。
不過,崔莞的目光在帛書上轉了一圈,並未伸手拾起,而是移向身前不過一臂之遙的男子,即便連月來對的均是這張臉孔,她仍覺得有些無法適從。
無論是劉珩還是她,甚至駕車的墨十八,以及扮作護衛的墨衣墨十三等人,均改頭換面,成了另一番模樣。
好比此時的崔莞,容貌雖娟秀,卻不及原貌半數,怎麼看都只是一名普通世家出身的女郎;而劉珩則是一名相貌平平,風度不減計程車族郎君,一路上,對外皆稱兩人為兄妹,千里迢迢北上,為尋訪親友而來。
如此,加之早已備好的官憑牒書,一路上倒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麼?”察覺到崔莞投來的目光,劉珩墨眸微抬,目中閃過一絲不解。
“無……”崔莞搖了搖頭,可話應半聲又止住,猶豫片刻,她捏了捏手中還未放下的帛書,道:“我有話與你說。”
“嗯?”
一聲低應後,劉珩便垂頭翻著手中的書簡,少頃,仍不見她出聲,這才又抬眸望去,卻見少女素來平靜的眉心已擰成一團,不必細想他也知,這小東西想說的是何事了。
能令她一刻面對生死亦能保持最後一絲沉靜清明的心,亂成這般,也唯有……“你是想問崔氏的現狀?”
崔莞氣息微微一窒,緊捏帛書的小手卻緩緩鬆開,她抿了抿唇,錯開目光,低聲應道:“是。”
自打得知這一路去的是清河郡,她的心便無一刻真正的平靜,歡喜,憂慮,期盼,畏懼,截然不同的思緒纏繞碰撞,令她寢食難安。
內心深處,她仍是懼的,腦海中竭盡全力也蒐羅不出半點關於雙親,氏族的往事,便是這種茫然,使得她即便有心詢問,每每衝到嘴邊,最終依然是啞口無聲。
劉珩將手中書簡合攏,食指壓在藍色的封皮上輕輕摩擦,“嫡庶有別,崔陸氏嫁入崔氏多年,僅育有一女,而三年前嫡女喪命,崔陸氏大病一場,身子日漸愈下,崔誠與妻鶼鰈情深,並未另結新歡。”
“不過,因無子之故,崔誠族長之位已然不穩,三年來,反聲漸起,想必也撐不了多少時日,便會‘讓賢’。”
言下之意,也便是說,看似風光無限的二人,實則已是窮途末路。
歷來族長之位甚少出現讓賢一事,除非現任族長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才會……
崔莞心頭一駭,上一世,她親眼見過太多風光灼華之下隱匿的腌臢汙穢,權勢當頭,手足相殘亦為常事。
“殿下。”崔莞忽的向劉珩膝行幾步,直至貼近紅木小几,無路可行時方停下,她抬眼,認真的對上劉珩深邃的眸子,道:“既然殿下坦誠相告,想必心中已有決策。”
以劉珩的脾性,此番清河之行,定不會空手而歸,此前巴陵秦氏的覆滅歷歷在目,無論劉珩對崔氏起了何種心思,首當其衝的,必然是現下崔氏最為孱弱之處,也就是她的雙親。
進而不可御者,衝其虛也,連她都心知肚明,劉珩又豈會不知?
“阿莞別無所求,只祈望殿下在生死之際,保雙親一命。”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將最後一句,亦是最為重要的一句話,言出口。
崔莞垂首輕求,又何嘗不是以這般姿態向劉珩示意,她的決然。
劉珩摩擦書簡的食指一頓,慢慢坐直身,一雙被微微眯起的墨眸,直直的盯著她半露在碎髮下的額角,平凡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神情,似惱,又似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