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頁)
夜,雖然上個廁所得走出二十米遠,洗個澡得去兩條街外的公共澡堂,吃頓飯得叫外賣,但至少,我有自己的住所,我獨立生活了。
十二點剛過,嘟嘟嘟,電話鈴聲響起,我趕緊提起話筒:“你好,異鄉人物流。”
“喂,送四箱4號過來。要快!”沒有自我介紹,沒有謙辭和客套話。粗魯的態度表示輕蔑,急促的語速表示厭惡。我習慣了。因為我知道,這並不是針對我個人,而是針對我這個職位。
我所在的物流公司隸屬於異鄉人集團。說物流,那是寫在公司招牌上給工商局看的,其實卻連快遞公司都不如。我們物流公司是專門給集團內其他業務部門配送物資的,標準的雜役。
雜役是沒有地位的。
根據來電的語氣惡劣程度不同,我能夠區分是哪裡來電。這次是九岡分社。據說他們的經理在集團董事會里有後臺,連老總都讓他三分。既然老總都要讓著他,那麼我也不用指望他對我有多客氣,而且,我必須十分當心,不能把他得罪了。
走出辦公室兼值班室的房門,便是倉庫。因為辦公室就是倉庫的一角。這個場景,很像反恐精英的某個地圖吧?無聊的時候,我和同事們會在這裡意淫一下真人cs。那可真是無聊到家了。
遠達倉庫,如其名稱——遠達遠達,走遠了才能到達。倉庫座落在城市西郊工業園區裡,面積不到三百平米,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庫房,是我畢業後踏上社會、開始工作的地方。
我是物流公司的經理助理,但我覺得自己連送貨員都不如。送貨員可以整天開車兜風,而我,實際上只是經理的僕人和倉庫的看守。
倉庫大部分地方空著,堆著的貨物佔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間。那是些深褐色的金屬箱子,從大小形狀上看,跟一箱箱礦泉水似的,從材質上看,外殼似乎是鋁合金的。掂量一下,有的很沉,比如1號和2號兩種,有的卻很輕,比如3號和我現在正在搬運的4號。
這些貨物是什麼,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我一概不知。這是上頭的規定。物流公司工作人員不得擅自拆箱,否則按公司章程嚴肅處理。我當然沒那麼老實。我和我的同事們一直想找機會拆開看看裡頭到底裝了啥東東。況且,我們誰都沒見過公司章程。但是,把玩箱子的機會很多,卻沒法拆,因為金屬箱上找不到一條縫,想不留痕跡地拆封是不可能的。
貨物的旁邊停著一輛金盃麵包車,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忠實勤懇得跟老牛一般。老牛一般都是累死的,這輛金盃也快歸位了。排檔切不準,離合松得很,最最要命的是,剎車踩不死。
“這車真沒法開了,該保養了。”這話我跟老王說了n次了。
老王五十九,男的,是我們公司的經理,一個等退休的經理。每次他都會放下手裡的報紙,摘下老花鏡,慢悠悠地抿上一口茶,然後說:“小孔啊,你們年輕人啊,就是吃不起苦。我像你們這樣年紀的時候,大雪沒膝的山路也照走不誤……”
我是經理助理,我要履行職責。每當他說到這裡,我就立刻打斷他:“王老總,這車有故障,再開要出人命的哎!就算不出人命,被查到了,也是要罰款的!”
然後,老頭便會口口聲聲許諾向總公司反應這個問題,讓總公司撥一筆經費下來給車做保養。再然後呢,這事就一拖再拖。
我把四箱貨搬上車,便開著這輛幾近報廢的車離開了這座彌散著黴味的倉庫。
東都市是一座人口超過兩千萬的特大城市,無數利慾薰心的野心家以及更多做著白日夢的打工仔群聚於此,起早貪黑,爭名逐利。慾望越是強烈的地方,越是有利可圖。異鄉人集團不惜成本地在東都設立了六個分支機構,全部分佈在中心城區。為了縮減開支,倉儲部門,也就是我們物流公司,便設在郊區。所以每次送貨,我都有種進城的感覺。看著都市高樓林立、萬家燈火的剪影從道路的盡頭緩緩升起,公路兩側的路燈不斷向後掠過,我覺得自己正駛向膜拜的神,心中充滿神聖感。雖然事實是——我依舊在渾渾噩噩中度日。
不過,在事業上,我還是有野心的。在我看來,在這樣一個特大城市,設六個網點依然是比較稀疏的。怎麼才算不稀薄呢?像肯德基麥當勞那樣,就不稀薄了。這是我的觀點。如果我來當公司老總,我一定要讓本公司的旗幟插遍大江南北。
野心越大,越容易灰心。當我努力撐開不斷打架的眼皮,冒著生命危險開著行將報廢的破車,把這四個內容不明的金屬箱送到九岡分社的時候,我的身心受到了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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