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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皇甫弋南慢慢抬起的左手,和那隻手打出的一個手勢。
然後她看見自己閉上了眼。
她閉上了眼,所以她沒能發現,其實那個時候,皇甫弋南舉起的手僵硬而顫抖,眼光裡甚至有極盡複雜的情愫在湧動。如他這般堅毅果決的人,竟也會因為不忍心看見什麼,而近乎費力地偏過頭。
如果當年她沒有閉上眼睛,是不是就能早早洞察真相,洞察他的謊言了?
不,還是不會的。他亦會偽裝得更盡善盡美。
她繼續往裡走去,入眼是一片空闊的湖。碧波間小小一點八角亭,亭蓋上薄薄的積雪似乎留了很久都無人清掃。
眼前分明是酷寒的冬景,她卻透過那層薄雪看見了另一幅光景。
那一年三月湖心,長長窄橋,旖旎春意,天光水色一雙人盡收湖底,粼粼倒影裡,有人笑道:“皇甫弋南如今二十一,只有王妃一人,哪怕活到三十一,四十一,還是隻有王妃一人。”
彼時她問他,“哪怕”是什麼意思。
他巧妙敷衍,輕鬆帶過。
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到三十一,他又騙了她。
江憑闌淡漠地眨眨眼,離開了那裡,穿過迴廊走進臥房。臥房裡仍是那一面碩大的琉璃牆,一桌一椅都未曾有過變動,也沒有蒙上灰塵。桌案上還放著她離開當日來不及收起的兵書,甚至連攤開的書頁都一模一樣。
像她從未離開過似的。
她忍住眼眶裡一陣一陣湧起的溼熱,轉身又走去那間叫她吃了無數回閉門羹的書房。房門沒有上鎖,她的手推在門框上,只是一觸之後卻又移開,轉頭爬了窗。
一如當年那許多次。
她自然比當年更身輕如燕,可落地之時卻被撲鼻而來的極其濃郁的藥香氣滯了腳步。
房子空了這麼久,這些氣味仍沒有散去,她不知道,這些年他究竟給自己灌了多少湯藥,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她立在書房中央,睜大眼看著來來往往一幕一幕。看她離開之後,他是如何每日翻著從南迴來的密報,如何時時替她與大乾籌謀安排,如何一天更比一天孱弱,一天更比一天不堪支撐。
她看見他提筆寫字,走近瞧了才發現是當年那封驚動三國的休書。他寫得那般不易,每落一筆都要停下來喘息,好幾次咳得字都歪了,只好撕了紙又重來一次。
他寫了整整一夜,寫完最後一筆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大口血來。
江憑闌忽然一個踉蹌撲到桌案邊。
他才二十七,他如今才不過二十七啊。她終於無法隱忍,跪伏在那裡泣不成聲。
……
日薄西山的時候,江憑闌走出書房,向遠處閃著熠熠金光的皇甫宮望了很久後向著後門走去。只是剛要跨步離開,眼角餘光卻忽然觸及到什麼,叫她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回過身,看見三座墓碑。一座是阿六的,一座是十七的,還有一座是猴子的。
他竟連這些也替她做好。
他沒法將墓碑建在別處可能惹人眼的地方,便只好就地處置,或許也是盼著有朝一日,她會回來祭奠他們。
她復又回去,在三座墓碑前分別磕了三個頭,未等抬眼便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常年養成的戒備習慣讓她下意識覺得有敵,她扭過頭,與此同時備好了掌風。
卻見來人“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跟前。
江憑闌倒是沒料到來人身份,卻著實覺得頭都要大了。她生平最討厭別人一句話不說先朝她跪下。她心臟雖好,也受不起這樣的驚嚇。
她皺起眉,向來人道:“怎麼了,南燭?你起來說話。”
南燭卻仍舊跪著,臉上沒了往常慣有的笑意,紅著眼圈道:“南燭斗膽,請江姑娘跟我去一趟龍吟山!”
江憑闌眼皮子一跳。
龍吟山?那不是皇甫的皇陵嗎?去那裡做什麼?
☆、以命換命
北國冬日的夕陽一點沒有暖意,反倒只將周遭的景緻襯得愈發冷清。兩騎快馬並行在山野,初起時,後頭白色那一騎尚且還勉強跟得上前頭的黑色純種半血馬,到了後來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了,只好被落在了原地。
白馬上的人喘著氣,望著前頭那女子絕塵而去的背影,眼底盡是嘆息。
希望還能來得及。
江憑闌賓士在馬上,耳邊仍是方才那一路從南燭嘴裡聽來的話,一遍又一遍打亂了次序反覆迴響,像要將她的耳膜都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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