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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況常見於,共同生活幾十年的親人,一方病故,另一方思念,幾十年的愛讓「對方存在」這個念頭成為習慣,以至於離開也會暫時認知失常,經過治療可以恢復正常。
但現在不同,他們沒有共同生活過的基礎。可以說他很愛他,離不開他。
但對方並不懷有相同的情感基礎。這就會成為一種病態的,不正常的,需要強力介入認知的狀況。
我在病曆本記下。
劉姿繼續說:「當時吳樾住院,我叫他回去工作,他甚至放話說吳樾死了他也不會再活著。我當時只以為是年輕人熱戀上頭開玩笑。所以我知道他已經開始幻聽、幻視的時候,我就介入了。我把真的吳樾最近在做什麼的事情告訴他,甚至拍了照片。他起初沒聽進去,監控裡還跟之前一樣。過了三天,他越來越沉默,好像我帶給他的照片、新聞、報紙雜誌都起作用了,他不再以為自己跟吳樾同居了。我以為他能回去工作了,正準備給他重新安排日程,他忽然開始酗酒。
「他一個人,一天之內喝了三箱酒。啤酒、紅酒、白酒,都喝了。要不是他助理去給他打掃衛生,他說不定已經酒精中毒死了。送去急救,血液透析,icu住了三天。剛恢復意識,就問助理,『吳樾呢,他說出門買菜,怎麼還不回來啊』。
「我第二次告訴他,這期間他做了什麼。他徹底清醒了,但是也像現在這樣,什麼都沒意願做了。起床,穿衣服,上廁所,都很困難。主治醫師說他沒有任何生理問題,建議做精神測試。做精神測試也不配合,什麼都不做,像個縮頭烏龜,你能理解嗎。
「從營收方面講,他是個人才,peak9音源收入各平臺前十,公司股價躍居同行第一,他功不可沒。但是他也沒有重要到,全公司必須圍著他轉。所有事情我如實反映給董事會後,董事放話,最多,兩個月內沒法恢復正常,就放棄他。
「所以我把他交給你。錢,我和他都有的是。我希望他能恢復正常,像個正常人一樣回去工作。他很缺愛,我知道,但是愛不應該是他人生的全部。他的才能,他的事業,所有被他吸引的人,所有他本該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他身價過億,錢都不夠他看嗎?因為區區一個吳樾就把他壓垮了,我們誰都沒辦法接受。」
我露出職業微笑,友好作出風險提示:「你知道,心理諮詢是出乎本人意願的。如果他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你對我就有辦法。」劉姿長呼一口氣,「ta,一個就夠了。他不能是第二個ta,我也不會讓他成為第二個ta。」
ta,十幾年前年紅極一時的女歌手,劉姿當做女兒一樣對待的藝人,在她生日那天,從酒店頂樓一躍而下。
劉姿主動談起ta的死亡,是我們諮詢成功的開始。
將他們相提並論,此刻我也明白了,李洹載對她而言,是另一個期待,也是另一種寄託。
「我會盡力而為。」我回答。
我送她出大樓,她看一眼李洹載的方向,離開了。
2
人每天都會說很多話,發自肺腑的,心口不一的,裝腔作勢的,無論是哪種表達,都深深來源於他們內心的想法。
識別那些防禦、攻擊、敷衍背後的動機、成因,讓諮詢者重新發現自我,重新找到出發點,是我的工作。
也所以,如果防禦夠多,牴觸夠足,我是沒有辦法展開工作的。
建立信任,是人與人社交的第一步,也是我工作的第一步。
接到護士報告:李洹載兩天沒有下過床,進食全靠營養針,排洩全靠護工。
我將兩天內蒐集到的所有資料做了整合——李洹載,父母離異,各自組成家庭,成年後經濟獨立生活——預備開始工作:
我在院子裡掐了幾朵玫瑰花,一個開得剛好,一個半開需要關照,還有一個含苞的骨朵,找個普通水杯放進去,就去拜訪他了。
我進門的時候,他醒著,看著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的。
心理諮詢的高階病房跟醫院的比更加柔和一些,但缺乏生機。所以窗外的玫瑰田、園林很重要,激起對外界的關注是一切的開始,他甚至不願意下床的情形下,我把它們帶進他身邊。
會發生什麼呢?
他沒看我。
我把水杯放在他床頭櫃上,三支花亂插著。我左擺弄,右擺弄,它們始終亂叉著。於是我放棄讓它們展出一些形狀的想法,自言自語:「沒有營養劑了,不知道能開幾天,得提醒護士每天換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