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爺爺去世(第2/3 頁)
繩往房樑上甩時暴起的青筋,看見老水牛大黑安靜地嚼著野草,溼潤的眼睛映著明明滅滅的閃電。
雨停時天邊已經泛白。爺爺蹲在灶膛前烤衣服,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九月悄悄把薑湯放在條凳上,瞥見老人從貼身衣袋摸出張泛黃的照片——扎羊角辮的嬰兒在褪色的相紙上咧著嘴笑,背景是鎮上的老照相館。
蟬蛻在竹匾裡堆成小山時,暑假走到了尾聲。爺爺正在給大黑刷毛,木梳刮過牛背的聲音像首沙啞的歌謠。九月把編好的狗尾草環套在牛角上,忽然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老人從樟木箱底取出個布包,層層油紙裡躺著只竹蜻蜓。篾片被磨得發亮,翅膀上歪歪扭扭刻著“九月”兩個字。“本來該在你週歲時給的。不過那時你爸爸媽媽把你送去外公外婆家了……”
大黑髮出悠長的哞叫。風掠過曬場,竹蜻蜓在八月的光暈裡騰空而起,翅膀上的名字忽明忽暗。九月追著那道晃動的影子奔跑,直到它消失在炊煙裊裊的遠方。她沒看見爺爺用皸裂的拇指擦過眼角,也沒聽見老人對著老水牛嘀咕:“翅膀硬了總要飛走的。”
田埂上,新抽的稻穗正在灌漿。
(三)
夏日的蟬鳴穿透紗窗,廚房裡飄來最後一縷炊煙。九月蹲在井臺邊,看妹妹十月用草葉逗弄螞蟻。磚縫裡鑽出幾株狗尾草,在晚風裡輕輕搖晃。
“姐姐要不要玩跳房子?”四歲的弟弟阿林舉著半截粉筆跑過來,鞋子在青磚地上蹭出吱呀聲響。他褲腳還沾著上午在稻田追蜻蜓時濺的泥點,衣領歪斜著露出被曬成小麥色的後頸。
屋簷下的竹椅發出咯吱輕響。爺爺搖著蒲扇,渾濁的目光穿過院子裡的暮色,在九月身上停留片刻又倉促移開。這個動作他重複了七次,直到夕陽完全沉入遠山。
“九月啊……”老人終於開口,沙啞的聲音驚飛了竹竿上晾著的麻雀。十月突然跳起來,蝴蝶結髮卡在暮色中劃出一道粉色的弧線:“爺爺要說秘密了!我去喊堂哥來當翻譯!”
堂屋門框上貼著褪色的春聯,堂哥正踮腳換燈泡。鎢絲燈明滅間,他的影子在牆上忽長忽短。十月拽著他衣襬往外拖時,他手裡還握著螺絲刀,金屬尖端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爺爺想和九月姐說話。”十月把哥哥推到院當中,自己搬來小板凳坐在兩人中間。晚風掀起她印著草莓圖案的裙襬,髮梢沾著不知哪裡蹭來的蒼耳。
老人佈滿老年斑的手在膝蓋上蜷了又伸,最後從中山裝內袋摸出個紅布包。褪色的布料層層展開,露出張邊角捲曲的照片。相紙上的水漬暈開兩個孩子的笑臉,背後鋼筆字寫著“1991年秋,九月週歲留影”。
爺爺的方言混著漏風的牙關,大川邊翻譯邊比劃。小滿忽然跳起來跑進廚房,出來時抱著個鐵皮餅乾盒,金屬碰撞聲驚醒了趴在門檻打盹的狸花貓。
爺爺顫抖的手指向堂屋神龕,褪色的紅綢布下露出半截相框。照片裡的年輕婦人抱著襁褓,眉目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這是你奶奶走前三天拍的。”老人的喉結上下滾動,“她攥著這張照片咽的氣。”
十月突然鑽進裡屋,出來時舉著個銀鐲子往九月手腕上套。鐲身佈滿細密的劃痕,內壁刻著生辰八字。“奶奶臨終前讓我保管的。”爺爺用袖口擦拭眼角,“她說等見到你,要給戴上。”
月光漫過瓦簷,牆根的夜來香悄悄綻放。阿林不知何時靠過來,腦袋枕在九月膝頭,溫熱的呼吸透過棉布裙滲入面板。他口袋裡滾出個玻璃彈珠,在磚地上叮叮咚咚跳遠。
“上月爸寄回的新書包。”堂哥忽然扯開話題,指著十月床頭的粉色雙肩包,“她說要等你回來才肯用。”書包拉鍊上拴著個褪色的毛線小熊,針腳歪斜的耳朵耷拉著——那是九月九歲那年託人捎來的生日禮物。
蟋蟀在牆根開始鳴唱,爺爺的蒲扇停在半空。裡屋傳來老式掛鐘的報時聲,驚醒了睡在竹蓆上的阿林。男孩揉著眼睛坐起來,衣襟上還沾著口水印,卻摸索著握住九月的手指:“姐姐,明年暑假你還來嗎?”
葡萄架投下的影子在磚地上搖晃,像一串串未及說出口的思念。十月忽然哼起走調的童謠,那是多年前奶奶哄九月入睡時唱過的旋律。夜風裹挾著稻香穿堂而過,吹散了神龕前將熄的線香。
(四)
鐵皮盒在暮色中泛著暗紅光澤,櫃子上的灰塵簌簌落在九月肩頭。外婆拖拽木箱的吱呀聲從走廊漫進來,混著樟腦丸的陳舊氣息。她踮腳取下餅乾盒時,一枚生鏽的搭扣突然彈開,幾張泛黃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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