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第1/4 頁)
投射在柏油路面上的淡金光束裡, 細雪紛飛。
賀橋注視著那抹靜靜沉落的黃昏,幾秒鐘後,恍然地低頭看向手中泛著熱意的紙袋。
他看見一片飄零的雪花沾染了邊角, 將牛皮紙洇出一滴更深的褐色。
賀橋隨即轉身,向左邊那條路走去。
他穿過一間間沿街的熱鬧底商,高聳的雨棚擋住了雪, 沒有讓盛滿糖炒栗子的紙袋再被打溼。
那會讓本來嶄新的袋子變得不好看。
賀橋再一次回到家時, 池雪焰已經結束了染髮的善後工作, 他洗掉了染髮膏,也簡單衝了澡, 剛放下吹風機。
排隊花了太多時間, 按賀橋本來的計劃, 應該再早一點回來的。
他知道頭髮上色要等待多久,知道池雪焰洗澡要花多久,也知道對方經常犯懶。
如果賀橋在家, 池雪焰會叫他來幫自己吹頭髮。
他們一起生活了兩年,很熟悉彼此的生活習慣。
池雪焰與反對他所作所為的家人近乎決裂,賀橋則厭倦了在家表現出一切正常的樣子。
所以他們一起住在這個看上去很溫馨的老房子裡。
浴室裡仍有熱氣繚繞,被染髮劑弄髒的襯衣隨意地丟在地上。
池雪焰走出來的時候,髮梢還在往下滴著水珠, 打溼了新換的乾淨衣服。
他自己吹頭髮總是很潦草,不如賀橋耐心。
但他已經獨自完成了這件事,而賀橋沒有立場去提出再幫他吹一次。
染髮劑和沐浴露的混合氣味,與一股溫暖馥郁的食物香氣陡然交織在一起。
賀橋將簇新飽滿的紙袋放在餐桌上, 主動道:“糖炒栗子。”
池雪焰倚在浴室門邊看過來, 目光裡沒有絲毫意外。
賀橋想,他果然猜到了自己臨時出門是去做什麼。
池雪焰看著那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 問道:“好剝嗎?”
賀橋說著,開啟了紙袋,拿了一顆栗子嘗試。
結果外殼剝開後,栗子仁上沾滿了粘得很緊的薄衣。
他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無聲地繼續剝了下去。
池雪焰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將薄衣除盡,露出一顆完整的淡黃栗子仁。
栗子仁停留在指尖,沒有被吃掉,也沒有被遞出,它停留在一種略顯猶豫的寂靜裡。
池雪焰將視線從栗子上移到他的臉龐,語氣尋常地問:“為什麼去買糖炒栗子?”
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前,賀橋早已準備過應對的答案。
但這一刻,賀橋還是說了那個被藏在許多答案之下的,最重要的答案。
也吃不到五歲時很喜歡的栗子蛋糕了。
平淡的答案迴盪在濃濃的栗子香氣裡。
池雪焰安靜地看了他許久,忽然笑了,輕聲道:“賀橋,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賀橋霎時陷入略微僵硬的默然,卻沒有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
他一直知道池雪焰是個聰明而敏銳的人,也知道這份極力隱藏的感情可能會有暴露的那一天。
其實有很多詞語可以形容他們的關係——朋友、同伴、共犯……
或是,兩個都沒了去處的人,便只能結伴而行。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他們的相處方式難免會比尋常的朋友關係更特殊與親近一些。
而賀橋沒有做出任何超越這種關係的舉動,他不能逾距,也不敢逾距,他經常沉默地在心中抹去對池雪焰和另一個人關係的在意。
可今天,他無法抹去自己對那個兒時生日故事的在意,這是池雪焰第一次主動對他講起寫滿幸福的往事。
他無法抹去對一袋小小栗子的在意,這是曾經的池雪焰在每個黃昏都能收到的禮物。
或許比如今的池雪焰更在意。
他並不奢望其他,只是希望池雪焰願意繼續過生日,過很多個有人陪伴與慶祝的生日,希望池雪焰會在每天傍晚,繼續收到一袋下班回家帶給他的糖炒栗子,希望池雪焰有一天會把那張被關在空抽屜裡的照片拿出來,擺到更明亮的地方。
其實池雪焰只說對了一半。
不止是喜歡,是愛。
漫長的寂靜裡,賀橋站在原地,沒有否認,也沒有說起任何心緒。
他在等待從高處落下的審判。
審判像風一樣降臨到他凝滯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