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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覆面,與夜色融為一體,放眼望去,俱是千里挑一的好手。
這些都是豢養在林遐門下的死士。林氏弄權已然至此。
朔月環視一圈,淡淡出聲:“林大人是想將我一直囚禁在這裡?”
“陛下只想我與謝昀斷了情分,可不會願意讓我一直離開他身邊。”
“我豈敢呢。”林遐眸中閃過一點冷意,旋即換上恭維的笑容,“公子天賦異稟,又是陛下眼前的紅人,我往後仕途還要多仰仗公子,豈敢得罪。”
他示意眾人都退下,朝著朔月微微一俯身,讓出一條寬敞的道路:“公子這邊請。”
朔月在深夜回了宮。
照月堂安靜如初,整個皇城都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有半分改變。李崇在照月堂中團團轉了幾日,守夜時陡然瞧見熟悉的身影,當下驚喜萬分。
“公子,你這些時日……”在看清朔月模樣時,李崇的聲音驟然止住。
黑衣上深深淺淺,臉頰肌膚也濺上了血和泥,在他的記憶中,朔月永遠都是乾淨清冽的模樣,如何這般狼狽過?
如果謝昀在的話,必然不捨得朔月這樣……一無所知的他心中劃過這個念頭。
朔月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我沒事,你去歇息吧。”
於是再無人來打擾。
夜晚過了一半,即使是最繁忙的人也睡了。
寂靜的照月堂中,朔月扶著桌角,慢慢坐下——這是個很簡單的動作,但他雙腿發顫,手臂無力,花了很久才讓自己妥妥貼貼地坐好。
謝從瀾沒有露面,但自己將刀刺向謝昀,又在此時回宮,他應當是都知道的——或者是,這原本便是他的授意。
朔月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那上面的血還沒洗淨。
片刻之前,這隻手還被謝昀握住安慰,溫柔得像春天的風。
而後他被自己刺中。……
林遐說,這是陛下的意思。
他知道林遐沒有說謊。
謝從瀾不喜歡他與謝昀有接觸,更不喜歡他心中裝著謝昀。用他為誘餌吸引謝昀前來,再由自己為謝昀送上致命一擊,便能夠完完全全斷絕他們二人的親密關係。
他沒有刺得很深,刀鋒在沒入謝昀皮肉中時,身體中便有什麼東西開始瘋狂尖叫,讓他住手,讓他停下。
於是他生生止住了,匕首轉了個方向,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割向自己的掌心,那些看似可怖的血大多來自他自己。
但無論如何,他終究是刺出了那一刀。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朔月頭痛欲裂。他想不起來為什麼,想不起來這四天亦或是五天的經歷,想不起來自己聽到謝從瀾旨意時的情緒,更想不起來刺出那一刀時的心情。
他似乎拒絕過,反駁過,掙扎過,那條鐵環便是在那時釘進去的……
可是後來他又答應了……他為什麼答應了呢?
本能驅使了他。
十幾年的教導刻在了他的魂魄深處,成為他永恆追逐的信條。那份信條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卻在他被疼痛折磨、茫然恍惚之際,輕輕推了一把。
於是利刃出鞘。
他為契約而生,奉契約而來。既然決定了留在謝從瀾身邊,在死去之前好好地守著契約,那便要忠於自己的選擇。
可是心口絞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命。
昔日他射出那一箭,殺死朝露之際,便是半隻腳踏進了死亡。
朝露對他說,在未來的每時每刻,他都必須忍受著突如其來的疼痛,那些疼痛源自過去未令他死去的傷,在過去幾十個深夜中他已經深有體會。
但此時他卻感到一股不一樣的情緒。
他又想起謝昀離去前的遙遙一瞥,混合著驚異、悲傷和怨怒。
他的傷嚴重嗎?他殺出重圍了嗎?他還活著嗎?僅僅是這麼一想,朔月便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只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非常非常嚴重的事。
比背不出書、射不了箭嚴重幾百倍幾千倍的事。
朔月不記得自己出神了多久,他坐在窗邊,一夜未眠,臨近天明才將將睡著,於夢中跌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夢中,他自北境萬里迢迢趕回長安,懷抱的主人站在照月堂門前等他,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他很高興地喊陛下,覺得未來正如同自己期望過的那樣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