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第1/2 頁)
她的愧疚太多,幾乎讓我沒有讀下去的勇氣。也讓我生命中塵封的過去一下子衝開了記憶的閥門。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大片大片的黑色緩慢而有節律地湧動,像潮水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撲來。它們讓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舒緩,身體開始放鬆,慢慢地沉沉入睡。我的母親在信中說,她很想見我一面,她說,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得了血癌。我給學校請了長假。決定到加拿大看望母親。如歌默默地給我準備,她列出長長的一張單子,然後風風火火地跑遍濟南的大街小巷購買東西。天上開始飄雪,像下起了漫天的寂寞。我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努力地想著母親的面容。一團團的黑暗向我襲來,壓得喘不過氣來。朦朧中,我看見父親,那個溫文爾雅又貧困潦倒的男子。他神情恍惚,目光呆滯地向我走來,一手拿著只酒瓶,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指著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突然,他丟下我,拎著酒瓶向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砸去,他們飛快地追逐著,一閃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大團大團的墨色。像潮水般地湧來。我最近常常失眠,它讓我迅速變得瘦弱,像一片飄舞在天空中的雪花。走的那天,已經臨近深冬。濟南竟奇蹟般地下了兩天大雪。整個城市一片蕭瑟,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來不及清理的積雪。我拎著大包小包等待著穿過校門口川流不息的二環路。太陽剛剛出來,路上行人很多,絡繹不絕地從一個路口湧向另一個路口。我摘下帽子,露出笑臉給佇立門口的如歌揮手告別!如歌高高地舉起手,笑臉如花。綠燈亮了。我帶著給如歌的微笑轉身離去。時間過得太快,轉瞬即逝。時間過得真慢,瞬間像永遠。我在瞬間裡用腳丈量著生命的長度。一輛車發了瘋似的向我衝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叭的一聲摔在地下,路上的積雪都結成了冰。我滑行了很遠。像一隻蝴蝶。鮮紅的血液浸透在冰雪裡,開出詭異而冷豔的花,像野菊花一樣的碩大美麗。我聽見有人在我身後扯著喉嚨喊,救護車!聲音裡帶著絕望的色彩。如歌在醫院裡說。我看見一個紅影從身邊閃過。她迅速地向你跑去。在你轉身的一剎那,她撲了過去!我尖叫著嚇呆了,一灘血在她身後流出,映紅了地面。我說我去看看她。可是我下不了地,我的腿被撞斷了。半個月後,我出院了。我跟如歌來到她的墓前。冬天已經快過去了,你似乎可以聞到春天的氣息。卓,我來看你了。我記得你從昏迷中醒來說的一句話。你說,我打不通你的電話,但我好高興能找到你,我看見了你憂鬱的微笑!是你知道嗎,你說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那個微笑也是送給如歌的!天空中開始陰雲密佈,我的思緒也隨風而起。我終於明白,這個世界充滿了寂寞,它像北方冬天的雪花;南方一年四季的陰雨,赤道上無時不在的熱帶蒸汽!它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你的生命中,像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一樣地奔騰不息;沒有人丟得掉,也不可能丟得掉,它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伴著你在這個不斷變幻的世界上出生、成長、成熟、死亡。它是沒有邊際和來由的幽靈和不速之客。來來往往地穿梭著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經歷和重複著一場又一場的夢幻般的無盡旅程。但,你還記得起愛嗎?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舞臺中心探光燈投影裡的洛木削瘦如刀,面容一如飾角里那個被背叛的男人般頹廢不堪。燈光下的手指如此修長蒼白,舞者洛木燃燒他所有的激情後對著臺下黑暗裡的觀眾淚流滿面。黑暗裡帷幕悄然落下,2005年像一列飛馳而來的火車,迎面將他與那個女子曾經的日子撞得魂飛魄散。禮堂的全部燈光在洛木退隱的那一剎那驟然閃亮,元旦晚會的結幕辭在無數學長學妹的注視下宣告我們蒼白的年華又已流逝一年。我躲在舞臺橫樑下的陰暗角落裡,靜靜陪著我剛認識的新朋友洛木,任一對對情侶明亮的面孔從視網膜滑過。我看不清洛木被頭髮遮掩的表情,當他嘴角輕啟,嘴邊的頭髮如他以前的輕狂孤傲般紛飛時,洛木的故事,2004年最後一個愛情故事,開始綻放它最後的生命。11∶05洛木凝視地面,目光渙散,沒有焦點。是的,我叫洛木,無邊落木蕭蕭下,落木的諧音。我曾問父親,為什麼我是這樣的名字。父親說,他在手術房外聽到我出生的第一聲啼哭與母親在世的最後一次呻吟時,太陽像一輪沉入澧水的胎盤,暗淡無光,無數片樹葉在如血的河面上放肆地舞動墜落。父親說我是出生在半空中水木相接的地方的孩子,在母親的靈魂脫竅而出騰在河面上的那一剎那掉了下來。父親的名字洛立輝,印證了我在殘陽無力的余光中出生的事實。父親說,希望我的“木”能在他的輝中得到溫暖與健康。繼母是個比我父親小九歲的溫柔女人,事實上自我出生起她就開始照顧我,並像生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