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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道:“那奴婢們就在外面候著,隨時聽您的吩咐,如何?”陸敏已經脫了鞋,躺到了床上。彩琴將陸敏兩隻鞋整整齊齊擺在榻下橢圓形的地几上,又在陸敏腿上搭的床薄江的蠶絲被,這才帶著春豆退了出去。聽到隔扇門輕輕合上的聲音,陸敏便翻了起來。她跪在床上,細細打量這張床。這是張黑檀木做成的床,與頂同高,內側不置櫃,只在床頭位置做了兩排抽屜,拉開第一隻,裡面方方正正擺著一本書,用明黃色的緞面帕子包裹著。不必翻開,陸敏便知道那是《地藏菩薩本願經》,廢后蕭氏死的太過悲慘,趙穆每夜不論多晚就寢,臨睡前都要讀上一品本願經,為亡母超度。這個習慣似乎一直沒有變過。第二層裡頭是匕首,最下面一隻抽屜裡,擺了許多瓶瓶罐罐,這是趙穆放藥的地方。瓶瓶罐罐擺的滿滿當當,或大或小,皆不是平常人吃的藥,陸敏揀了一味,見上面寫著鶴頂紅三個字,連忙又扔了回去,再挑出一隻黑色的小瓶子來,上面唯寫著一個字:鳩。鳩便是鳩毒,見血封喉的。她連忙又扔了回去,再取出一隻來,上面有四個字,見血封喉。陸敏拿這些藥在趙穆身上比了比,覺得無論那一種,於他來說都未免太悲慘。她挑來挑去,見有一瓶上面名字頗為溫情,只寫著亂神之藥四個字,遂將這一瓶挑了出來,揣在懷中。她側耳聽到門外腳步沉沉,正是趙穆的聲音,連忙將那瓶藥藏入懷中,穿上鞋子,坐到了窗邊的羅漢床上。隔著窗扇,她看到趙穆進了院子。一雙鳳眸藏笑意,活了兩輩子,這大約是唯一一次,陸敏見趙穆臉上有如此真實燦爛的笑。他應當是真的相信她上輩子失憶了,一解心結,所以笑的很開心。陸敏記得上輩子最後一次見面,趙穆曾說,囚她於徘徊殿,是他的愛意,叫他莫要辜負。但無論愛意還是恨意,她是個腸胃虛弱的孩子,皆無福消受。畢竟上輩子還真心實意愛過的人,陸敏緊攥著那瓶亂神之藥,暗道只要叫他亂了神智就好,趁著這個時間,我就可以逃出去了。趙穆聽彩琴說陸敏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低眉一笑,溫聲道:“擺飯吧,本宮去叫她出來吃飯。”行至寢殿門外,趙穆手按到門上又止住。這種間隔寢室的隔扇門,上面是螭紋花隔扇配著鮫紗,清涼透亮,隱約可以看到室內的樣子。他的小麻姑輕握著兩隻手,埋頭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鮫紗相隔看不清面容。上輩子身死之後,靈魂四處飄蕩徘徊的那一段兒,常常會出現在他夢裡。他記得自己從麟德殿出來,便在陸敏身後,看她四處晃盪。她出了麟德殿,一個人漫無目地的走著,恰似當年在竹溪落水那一回一樣,先是笑,笑了一會兒又哇一聲哭了起來。皇帝大行,群臣,太監,內侍與宮婢們流水一樣往麟德殿湧著,她逆著人流悢悢嗆嗆走了許久,忽而止步,轉身又奔往麟德殿。那時候他的五弟趙秉,雖還稱親王,但已經是皇帝了。她像一片樹葉一般,又叫人流裹挾著返回麟德殿,搓著雙手問趙秉能不能放自己出宮。趙秉讓她去找李祿,李祿讓她去問皇帝的貼身少監郭旭,郭旭帶著她去找當時正在打理六宮的餘寶珠,看他生前可曾交待過她的歸處。她那麼細瘦的身板兒,孤伶伶的,被幾個小太監簇擁著,像片被亂風吹來吹去的樹葉。他死的太突然,沒有交待過身後事,沒有人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最後,餘寶珠將她安置在位於麟德殿前面的還周殿,還周殿緊臨翰林院與學士院,是文武大臣們上朝覲見時,臨時歇息並停留的地方。在確定皇帝已經大行,並宣讀詔書之後,群臣退入還周殿,商議為大行皇帝停靈、選棺,採陵等等繁瑣的雜事。他死的太突然,連棺木都不曾備得,眾臣工在殿中吵吵個不休,皆在等當時的宰相竇師良定奪此事。恰就隔著這樣一扇螭蚊隔扇,竇師良吩咐諸事時,餘洪忽而說了一句:“那不是妖后陸輕歌的侄女麼,以弟媳之身侍奉大行皇帝十年,居舍女言之,雖無名份,但十年專寵,垂簾聽政,大行皇帝手上多少命案,全是她的指撥,怎麼,如今皇上已然駕崩,她還不知迴避,這是要隔簾聽政嗎?”他聲音太大,瞬時之間,還周殿中吵吵鬧鬧的聲音齊止,眾人的目光越過鮫紗,去看那坐在隔壁的陸敏。她惶惶不安站了起來,想尋郭旭,郭旭已經走了。於是她又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擠了滿滿一殿的臣工們,一個人左衝又突又要突出這還周殿,經過餘洪身邊時,餘洪轉身問竇師良:“國舅爺,此妖婦繼陸輕歌之後,再度禍亂朝綱,以致聖上那樣精壯的身子,竟崩在三十二歲的壯年,您說,該治她個什麼罪?”她再度回去找趙秉的時候,是要懇求趙秉放自己回家的,轉了一圈之後,才發現十年幽禁之後,在外人的眼中,她與妖后陸輕歌無二。以弟媳而侍大伯哥,甚至還不如陸輕歌,諸臣工眼中的鄙夷與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