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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涼涼,他一雙彎彎的濃眉,在月色下格外濃郁,眸中晶晶閃著亮,那腳鐐手銬,戴在他手上也憑添了幾許溫柔。當年,她在麟德殿為女官,每每皇帝上朝,三更月明,她便欺負那七八尺高的兵器架子,一直要等到五更日升,才會走。而他,就一直站在暗影裡陪著她。陸敏不知道趙穆在此戒備了多少人,但直覺大概就暗戳戳站在遠處抱著劍的傅圖一個。畢竟她是皇后,在此與一個被革職打入大牢的太監共飲,傳出去皇帝大概丟不起那個人。也有十年不曾玩過了。陸敏疏了大袖,下面是襦白色的抹胸。她手旋上那兒臂粗的銅鑄管子,一個旋身,梨白色的長裙隨風漾開。兩圈之後,她反手抓上橫杆,仰頭垂臂,兩腿絞著裙子,蝙蝠一樣倒掛下來。如此舒展身體,混身每一截骨頭都會被拉開,當再次仰立,骨縫合位,於她來說,是勞累一天後舒松筋骨的好方法。李祿終於吃了一口酒。就彷彿十年前的那個良夜,他亦是坐在此處默默吃酒,她就倒吊在那兵器架子上。被皇權和這座皇城所禁錮的兩個人,在偷來的片刻閒暇中,如溺入深水的將死之人一般,貪婪的呼吸著突如其來的空氣。李祿吃了一杯又一杯,以銬為樂,腳踏而合,唱了起來:“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夜風涼涼,空曠的校場上,他低沉的歌聲穿過夜幕,與鐵鐐相擊之聲相合,在空曠的校場上回落,份外的蒼涼悠遠。陸敏吊了許久,聽李祿突然不唱了,一個翻身撲了過去,見他已歪在那凳子上,手團過他的頭,匆匆問道:“玉璽,玉璽在何處?”李祿笑著,指了指身後那青磚砌起的高牆,低聲道:“瞧瞧,就在那一處。”浮雲飄過,月光明照,離地三尺一塊青磚上,刻有鹿鳴二字,一支禿筆,要寫多少回,才能在青磚上留下印痕?陸敏一顆心沉回膛中,團著李祿的腦袋,也不知坐了多久,見李祿還有呼吸,低聲問道:“痛不痛,難受不難受?”她其實也不知道那藥究竟能管用多久,不知道他在閉眼之前會不會痛苦,畢竟她也沒有嘗試過。李祿搖頭,笑道:“不期我竟能死的這樣舒服。”枕在她柔軟的腿上,就像當年在那兵器庫裡,他奄奄一息的那個早晨,寧靜詳和,漸漸沒了呼息。到這一刻,李祿才真正心滿意足,覺得自己放棄趙永是個明智的選擇。百年修得一眼回眸,或者正是他放棄殺孽,才能修得,死在她的懷中呢?腳步沉沉,是傅圖的聲音。“娘娘,李祿可有說,璽在何處?”他問道。陸敏點了點頭。傅圖隨即來掰李祿的身子,陸敏一把將他的手開啟,默了片刻,他又來掰。陸敏再將他的手開啟。僵持許久,傅圖道:“娘娘,皇上交待過的,只要他說出璽在何處,當即砍頭示眾。”陸敏胸中一股怒火騰然而起,將李祿放在地上,起身吼道:“人都死了,你們還想要他怎麼樣?”傅圖抽劍,陸敏徑自逼上劍鋒,雙目中止不住往外迸著淚:“告訴趙長圭,若要砍他的腦袋,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李祿其實還有意識。他呼吸漸止,意識卻未消散,他看到皇帝腳步沉沉而來,將她攬入懷中。她哭哭啼啼的說著什麼,輕捶著他硬實的胸膛,哭了許久,最終還是伏入他懷中。她哭的那麼傷心,那麼任性,全然不顧忌自己妝容是否好看,容態是否端莊,蹭著鼻涕眼淚在他胸膛上,而皇帝低下頭,就在她糊了滿臉鼻涕與淚的臉上親吻著,小聲的安慰著。李祿心頭一涼,身死之後才恍然大悟,那樣的兩個人,不曾因他的離間而生閒隙,也不會顧及自己在對方眼裡的形象是否好看,連孩子都利益都棄之不顧。除了無條件的信任,還有依賴。那樣的感情,大概就是愛情吧。他用一生,只搏得她片刻憐憫,而皇帝得到的,是她的愛情呢!直到被小國舅爺陸嚴從墳堆裡刨出來,揍了兩拳之後,李祿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死。陸敏給他吃的,也並非□□,而是一種叫冬眠露的藥,人服用之後,脈息全無,與死人無二。但八個時辰後屍體不會變硬,面板亦不會潰青,如沉睡無二。直到三日後,才會呼吸第一口氣。因為他的死,才保住了那顆腦袋,被運出宮,埋葬之。小國舅爺陸嚴等了三天,在他要吸那一口氣之前,將他從土裡刨了出來。事實上無論陸高峰還是陸嚴,都不同意陸敏這種做法。李祿是趙穆必須要殺的人,她卻留了他一條命,陸嚴還得從墳坑裡面刨人,也擔著連帶干係。但陸敏一意孤行,逼著陸嚴將人刨了出來。陸嚴將半死不活的李祿打了個清醒,然後扔了一句:“你這條賤命,是皇后給的,若不想她死,不想她與皇上有閒隙,往後最好忘了自己姓甚名順,當自己是條狗,悄悄摸摸兒活著即可,明白否?”李祿當然明白。權力是皇帝給的,命也是皇帝要的。雖說死而復生,但李祿從此成了陸離,與過去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