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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慘烈到殘忍的戰役。燕氏身後就是一直尾隨著的燕容與的軍隊,他們不衝過崖關,就絕無生路,而沉羽是真正意義上的背水一戰,卻是無論如何,都無生關。兩頭受傷的兇獸就這樣在戰場上以命相搏。連續六日六夜不間斷攻城,鮮血染紅了整個崖關。永川咆哮,驚濤捲起的,不再是素如堆雪的白浪,而是鋪滿了斷肢殘臂的血紅江水。七月十五的深夜,號稱難攻不落,崖關精鐵鑄造的城門,終於被攻城車撞開。而到此時為止,在這扇城門的下方,蓮弦和沉羽,雙方加在一起,已經付出了整整二萬三千具屍體的代價。縱橫北地將近兩百年的燕氏騎兵在城門陷落的剎那,發出了野獸一般恐怖的咆哮,從永川之戰開始就鬱積在心的無能為力轉化而成的憤怒,終於有了發洩的渠道。燕氏騎兵如同出閘猛獸一般長驅直入,剎那間,整個崖關火光四濺,燒殺慘叫與火光混合,照亮了半個天空,向掌管戰爭的神祇獻上了他最心愛的祭品。蓮弦身先士卒,帶著精銳騎兵,向還做著最後抵抗的城樓衝去。城樓上確實都是僅存的精銳,又佔著地利之便,蓮弦連損了幾個百夫長,最後是兩個將軍親自上陣,又搭上了幾十條人命,才終於搶上平臺。當蓮弦可以走上平臺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燕氏已經幾乎完全控制了崖關,而這個關隘也即將徹底被火舌吞滅。城樓被火燒得滾燙,蓮弦在走上去的時候有種自己正在被放在石板上烤的錯覺。但是她不得不上去。沉羽正在這上面。城頭除了沉羽,沒有其他活人。他計程車兵,燕氏計程車兵,無論是要保護他還是要殺他,此刻,都躺在他的腳下,成為了被滾燙的石板蒸烤的滾燙的屍體。沉羽中了兩箭,手中一柄長槍點在地上,勉強支撐著他站在當場。他一身血汙,臉上身上全是傷口,一頭燦爛金髮也被板結的血塊粘成一條一條的,完全沒有當初那在禁宮之內歌風吟月的風雅樣子,卻還是俊美無雙。只不過,是兇獸將死的那種慘烈之美罷了。沉羽眯著眼,看著蓮弦走上來,唇角輕勾,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他滿不在乎地抹抹嘴,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什麼,而對面的女子則慢慢地慎重地抽出了腰中太淵。她說,靜寧侯燕蓮弦,來送指揮使最後一程。然後,她便看到了那個男人只是輕蔑地對她一笑。沉羽的眼前一片血紅。過度的疲勞和失血過多,讓他的意識一直飄蕩在模糊的邊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傷,他只知道手中的劍折了就去奪敵人手中的刀,刀斷了就從腳邊的屍體上拔起槍,左手摺了就用右手,右手受傷就把武器綁在手上,眼睛看不清了就聽對方慘叫的聲音,若還有聲,就一槍一槍讓他再發不出聲音,聽不清了,就嗅對方的血腥味,這有什麼困難?蓮弦上來的時候,他正剛剛把長槍從身旁一具屍體的腹腔裡拔了起來——他在這具屍體上戳了四槍,直到最後一槍感覺到噗的一聲刺入了心臟,他才住手。然後,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了腳步聲,從樓道上傳來了腳步聲。他側耳聽去,只聽見對方說了一句話,聽不清,只隱約聽到了“燕”和“蓮”兩個字,他立刻抬頭,一片血紅色的視線裡,現出了一道纖細的身影。當時天已快亮了,燒殺的火光中,東方的天垂隱隱有一線青白透了出來,緩慢而盛大地湧過來,城樓上有縷縷青煙,火光被照映出一種通透的血色,就像是血海中開出了血色的蓮花,舒展出了透明的花瓣,有一種殘忍的美感。而那個向他走來的女子,就是這血色蓮花中,血色的花蕊。她還是那個樣子,他只能朦朦朧朧看到個大概,卻想都想得出她的模樣。素衣烏髮,琉璃色的眼,面孔雪白,透出一段菲薄如紙的命格,他只這麼想著,就不禁想笑,那麼輕,那麼低,把她的名字在舌尖滾了一轉,輕輕吐了出來。蓮見。她果然還是來了。沉羽眯起眼,隱隱約約看到對面的女子擎出腰間長劍,說了一句什麼,他聽不清,只能一笑,便看到對面女子向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眼前視線模糊搖動,時而能隱約看到她的臉,時而一片除了血紅,什麼都看不到,眼前女子的影像也在疊動變幻,有的時候看上去就是蓮見,有的時候不是,但是噹一聲龍吟,長劍出鞘,沉羽就慢慢笑起來。他聽得清清楚楚,那一聲輕響,分明是太淵的聲音。果然是她。他仰起頭,在一片滾燙的熱氣蒸騰中,看到那個女子舉起了手中長劍。劍刃如冰,素衣銀甲,他眼前這個女子,便是盛開的,種在他心裡的一朵永劫之花。他本不應碰觸,但是他將之摘下,於是,他和她都萬劫不復。那個女子又和他說了一句什麼,他沒聽清,只是仰著臉,輕輕地念著她的名字。蓮見,蓮見……蓮見。然後,他聽到了極輕的一聲銳響。胸口有微妙的涼意蔓延開來,炙熱的空氣中立刻炸開了新鮮的血味,一剎那,沉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