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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是脫力和失血過多帶來的失溫開始了。之前哥舒衡在幫他降溫,現在怕是要為他保溫了。一層一層脫下來的寬大外衣把兩個人裹了起來,明明這狹小空間裡已經足夠熱了,但是臨刀卻覺得越來越冷。就像是這帳篷里正下著無聲無形的雪,一點一點地凍僵他。然後他聽到頭頂上方有非常無奈的嘆息傳下來,他模模糊糊地想,其實自己生死和哥舒衡有什麼關係呢?他醒了還是要殺他,救不救他,什麼都改變不了。他覺得有灼熱手臂抱住了他,他被擁抱進一個非常溫暖的懷抱。臉頰貼著臉頰,胸口貼著胸口,手握著手,腹部緊貼,雙腿交疊。臨刀忽然有點想笑。這個世界上只有哥舒衡和他這麼貼近,他這快三十年的人生裡,只有哥舒衡如此靠近過他,親密無比,進入他的身體,和他分享一個溫度。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侮辱了他,他要殺了他。哥舒衡感覺到貼在自己頸側的道士喉頭輕輕震了一下,他把臨刀又抱緊一點,把耳朵貼過去,手撫過道士清瘦到接近嶙峋的脊背。他柔聲說道:“嗯?你在說什麼?”道士喉頭又震了一下,過了片刻,臨刀積攢夠足夠的力氣,哥舒衡終於聽到他說了什麼。他說,哥舒衡,不死不休。男人失笑。他把臨刀整個人包到懷中,幾乎是寵愛地輕輕順著他的頭髮,嘴唇輕柔地落上他的額頭嘴唇和眼睛。臨刀的面板上有極淡的,酒的香氣。哥舒衡笑道,哎呀,道長真健忘,不是早就答應過你了嗎?這麼甜蜜的話,要某再多說幾次,某也要害羞的呀。臨刀意識混沌,他只覺得自己的所在溫暖舒適,觸感又柔軟又剛硬,他就快睡著,卻執著著不肯睡,要聽這抱著他的男人一句話,之前的種種絮語他都沒聽清,只聽到了最後哥舒衡含著笑意的一句。晏臨刀,我早答應了你,不死不休。臨刀終於在哥舒衡懷裡沉沉睡去哥舒衡帶著他,沒有離開龍門荒漠,而是越發向沙漠深處而去。比惡人谷、比浩氣盟、甚至於馬賊都還要越發深入,深入到了連迷路的行商都未曾到達過的深處。第九天,在下午時分,眼前豁然開朗,臨刀看到了一片海市蜃樓一般的綠洲——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夢幻一般的景色。一個巨大的湖泊像一面倒懸的鏡子一般,安靜的躺臥在蔥鬱綠意之中,湖邊先是金黃色的,比人還高的芒草,然後才是綠色的草地,和參天的,在華山上都很少見的巨大古木。這樣的自然壯闊之色,讓臨刀也稍微窒息了一下,哥舒衡從駱駝上飄然而下,打了個呼哨,少頃,便有幾個身穿鮮豔異族服裝的青壯男子奔了出來,一看是他,先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有幾個往回奔去,剩下的全迎了上來,他轉身要抱臨刀下來,道士避開他的手去,輕輕躍了下來。哥舒衡也不惱,含笑把韁繩交給了迎過來的漢子,和其中一個年長的漢子交談了幾句。臨刀常在龍門、崑崙附近活動,雖然他們說什麼聽不懂,卻聽出來是突厥話。不過這倒不奇怪,哥舒本就是突厥姓氏,哥舒衡是突厥人也很正常。現在仔細想來,雖然從外表看來,哥舒衡就是個浮浪風雅的翩翩公子模樣,但是骨子裡卻更像是個邊疆異族。這個綠洲極大,一眼望去,蔥融綠色望不到頭,看上去全是雪白的帳子頂和一片一片間隙露出來的綠地。這個突厥聚落很大,臨刀判斷了一下,怎麼也幾萬人的規模。所有人都是倚著湖泊生活,按照尊卑長幼,地位越高的人離湖泊越近,最靠近湖泊,一個風景極好的地方,扎著一座異常巨大的帳篷,旁邊是四五個小一些的帳篷,組成一組。這大帳篷與別的帳篷不同,全部用的顏色鮮豔的油氈,靠近了看,帳篷下部用的是雪白雪白的羊氈,上面掛著一串一串的黃金墜飾,門幕用的是極上等的黑色重緞,上面有用金線精工刺繡的龍虎紋路,異常精美,看起來應該是這個聚落首領的所在。臨刀被安置進主帳旁邊一個小些的帳篷裡,有人送了吃喝過來,他喝了一點奶茶,盤膝而坐,抱元守缺,周身行氣。他這幾個月,算是連番重創,體虛氣滯,行功一周天完畢,已是入了夜。龍門荒漠夜晚極冷,與華山的冷有幾分相像,臨刀就慢慢想起了之前在華山上的日子。他是一個棄兒。不知父母,不知故鄉,只有襁褓上三個小小的繡字,晏臨刀。這就是他的父母除了一條生命之外,唯一給他的東西。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父母生身,純陽養育,仗劍天下,匡扶正道,這樣就好。他似乎生來就是學武學道的料子,清心寡慾,正直堅強,從不疑惑。然後,這奔騰流水一樣的人生,終於在一個岔口,被一塊名為哥舒衡的巨石阻擋了去路,從波瀾不驚潺潺溪流捲起了驚天白浪。他不是個不知恩的人,哥舒衡救命之恩要報,侮辱之仇也要報。先償恩情再算舊賬,兩不相抵,兩不相欠。心思即定,心神便穩,他抬眼向門口望去,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