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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愛他!不再理他!連看一眼都不情願!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瞅著這扇門,今天是他壽辰,按去年四月十五晚上她用淚水和紅唇做的承諾,原以為今年此時,壽宴擺在暢春園,宴後,他回到清溪書屋,她在那清溪旁邊,牡丹花前,玉蘭香中等他,手裡抱著孩子,剛剛滿月的孩子。 孩子伸出雙手撲向他,粉妝玉琢的孩子,柔柔的一團,那麼小,他單手就可以抱住,空出另一手,摟過她的肩,此時空中升騰起煙花,五彩斑斕璀璨,蓋滿了夜空。那一場他和她沒有看完的煙花!還有一首沒有唱完的歌!他往後退,退到廊柱上,腳步一斜,滑下一步臺階,踉蹌幾步,才在青磚地上站定了。他很難過,難過地不知道怎麼才好,於是低下了頭,像個低頭找路的迷途之人。他今天穿了一件菸灰色的綢袍子,腰間繫了白玉的腰帶,腰帶一側,掛著一個香囊,黑色的錦,綠中帶白的牡丹花,由於經常攜帶,錦緞起了毛,花線褪了色。 把香囊解下來,本想放在桌上,見桌上的碗碟還在,杯盤狼藉地,於是轉身,尋來找去,還是那杆翠竹乾淨,於是走過去,把香囊系在竹梢上,竹梢受了重,沉墜下來,他怕那竹杆要斷,看著,竹杆晃了晃,只是彎著,也就靜止了。 這樣好!這樣她夠得著!他想。“你給我繡的香囊,我每天掛,整一年,已經不香了。”他站在月下竹邊,沒有香囊,他身上的菸灰長袍和白玉腰帶銀光下一片淨白,她說他穿黑色顯得尊雅,其實他一身白更加俊逸,他從小就這樣,什麼顏色的衣服到他身上,都有風骨,都有姿容,人群中一站,龍姿鳳表,鶴立雞群。不消說現在還未到半百,就是活到八十歲,一百歲,永遠是最矚目的一個。“她們調的香,總不是那個味兒。我現把它掛在竹梢上,你若有心,把香填上,讓認秋派人送過來,我還能掛一年。” 他說著,背起手,放在身後,慢慢踱步開去,嗓子有些窒:“若嫌麻煩,沒空填香,也不 …打緊。”已到了石桌旁,雙臂撐住了,看著那麵碗底殘餘的一點湯,道:“你就把它收了走,我以後… 再也不戴…就是! “這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他坐在石凳上,把杯裡的酒喝完,壺裡還有酒,但是他沒心情喝了,轉過身子,對著那禪房坐著,那房內沒有燈,沒有聲息,空洞安靜,彷彿沒人住似的。明明那人就在裡面,要麼,瘦弱的身子靠在床上,要麼,站在桌前,用骨瘦如材的手臂撐著桌沿。他疑心她在啞啞地哭,用什麼東西捂住了,為了不讓他聽到。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和她的心意是相通的,不管隔多遠,都能感受得到。認秋隔院聽了許久,沒有人聲,於是穿廊過來收拾碗碟,到了近前,只見皇帝坐在石凳上,兩臂擱在膝蓋上,兩眼呆滯著望著禪房。“萬歲爺!萬歲爺!” 她喚了兩聲,眼淚便流了下來。 他如夢初醒似的,看一眼認秋,又看一眼桌面,說:“哦,你來收拾,好,收吧!”認秋把碗碟酒具歸置一起,去動那個紅漆楠木食盒,他說:“你把這個留下!”看著認秋出了長廊,離了這禪房所在的小院,他站起身來,提著食盒,走到禪房門口。食盒裡頭,是今晨白晉供奉上來的西洋點心,白色的奶油上面點綴著水果,白晉說,西洋人生辰時就吃它,名曰生日蛋糕。他記起來,當日在白晉府上與她定姻緣的時候就有這點心,當時她見了,感動地直掉眼淚。於是什麼都撂下了,從紫禁城到這兒大半天的路,到了,卻不敢進來,在對面茶館坐了一個時辰,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能和她一起,用這個生日蛋糕該有多好。 說了大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今天沒有可能了。他問她拿主意,她以這靜默回覆他。就這樣!就這樣就是她的主意。 把食盒輕放在門口,悄然又站立了一會兒,他擺手出長廊而去。 後半夜的月光溫柔地像水,沐浴了禪房,長廊和青磚地,禪房門開啟了,邁出一雙穿青布鞋的女足,食盒勾住了她的腳步,她蹲下來,一隻纖細的手,面板白的幾乎透明,提起了食盒的蓋,那裡頭,小巧的一個方形的白色奶油水果蛋糕。陸續幾滴水落進了食盒,盒蓋迅速地被蓋上,那纖手提起食盒,往庭院中走去。 看到竹梢上的香囊,她把食盒放在地上,用雙手去摘香囊,還是有點高,不得不踮起腳,摘下來,放在鼻邊嗅,玉蘭香味的確淡了,但是龍涎香味卻那麼濃,她怔怔地看著,好久才收起來,提著食盒,轉身回禪房。禪房的木門開著,月光那麼明亮,所以我們能看到禪房裡的陳設。一張支著藍布帳簾的梨木床,床邊有一桌一椅,桌椅對面,紙糊的窗戶下方,有一方繡架,繡架上步著一襲錦,藍色的,還沒開始繡,但花樣已經描好了,用紅筆勾勒的,張牙舞爪的一條團龍。繡架旁邊,有一方案几,案几上除了絲線、碎布和針,還有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