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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再一次展現他的聰明絕頂,一點即通並且舉一反三,一兩次之後,往往把任鵬飛折騰得只剩下仰頭喘息的分。每一次情事過後,任鵬飛都會看自己的右手臂,但每一次,他眼睛裡的光彩都會黯淡不少。從進谷底的那一天起,任鵬飛就在石壁上刻下一條槓,不知不覺,條條槓槓已經寫成五個正字,也就是說,他在谷底已經待了二十五日。除卻幾乎每天都會有的情事之外,其實說來,在谷底的生活算是任鵬飛三歲以來,過得最悠閒的日子。不用識字習武,不用與各種各樣的人周旋,不用處理永遠沒有盡頭的事務。在這裡,雖沒有日月相伴,但抬頭可見飄渺不散的霧,低頭可覽平靜無波的清澈水潭,涼風徐徐,再時不時抓一個清甜爽口的果實來吃,既可裹腹又能當小嘴解饞,優哉遊哉,所謂自在神仙也不過如此了罷。當然,很多時候,都會突然冒出一個毛茸茸的人形寵物圍他團團轉百般討好實在有夠煞風景。當人正努力遺忘世俗凡塵愜意享受自由自在時突地被打擾驚醒都是不愉快的,任鵬飛也不例外,總體上,任鵬飛不愉快的時候比心情好的時候多。不愉快時,他會視這隻人形寵物於無物,全當眼前出現一隻礙事的蒼蠅不斷驅趕並強忍住一掌拍死這隻蒼蠅的念頭,事實上,他也拍不死,頂多是在給人家撓癢癢。而少許次的心情不錯時,他會教這個野人說話。沒錯,是說話。任鵬飛曾無意中發現,野人其實並不是啞巴,他只是不會說話。當野人說出第一個字時,聲音粗啞得讓任鵬飛皺眉,但聰明的野人很快調整好自己的聲音,用低啞的聲音說出任鵬飛教他的,也是他生平說出的第一句話:「我是笨蛋。」任鵬飛眉毛揚著,嘴巴抿著,好不容易才把笑意憋住,努力擺出一張讚賞的臉:「不錯,多說幾句就熟練了。」野人興高采烈圍著任鵬飛打轉,「我是笨蛋我是笨蛋……」說個不停。任鵬飛盤坐在原處含笑望他,看似和愛仁厚,如同在看自家玩鬧的小孩,實則早憋笑憋得腸子打結。和這野人的相處之道,多是任鵬飛戲弄他居多,沒辦法,誰讓任大城主不得不屈居人下,心裡不痛快呢!自個兒不痛快自然也看不得別人痛快,偏偏這野人成天一副半點煩惱也無沒心沒肺的傻樂模樣,活該遭任大城主欺負。不過有一點任大城主不得不承認,許是這野人在谷中待的時間長,沒有在世俗間摸爬打滾過,眼睛清澈得讓任鵬飛心生神往,偶爾對上這對冰清得沒有絲縷雜染的雙眼,任鵬飛莫名就會產生一些愧疚。任鵬飛不是傻子,雖不到一個月的相處,但這野人呵護他的態度全然一副情有獨鍾的模樣。沒有半點遮掩,想對他好,就全心全意,想和他歡好,就八爪魚般纏纏黏黏。可任鵬飛不明白,這人到底看上他哪一點,難不成是在這谷中一個人待得太久,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個人來就欣喜若狂不管不顧死纏爛打?但不管如何,這人對他真心實意的好,而他利用了這樣的一個人,就這麼的於心裡結了個疙瘩,偶爾出來硌應他一下。身為一城之主,於世間口碑算不錯,但任鵬飛並不是個純粹的善荏,為了家裡的權利和名聲,他下黑手的時候不少,拆人家庭的缺德事一年總有那麼兩三回,但他念著自己的那點名聲,這種傳出去落人口舌的事都處理得乾乾淨淨,絕不讓人知道他才是罪魁禍首,並且時不時接濟接濟被他下過黑手的人,讓這些人反倒感激他,有的甚至還給他立長生牌位。其實這就是真正的世間法則,要想活得好,不能黑的黑,白的白撇得乾淨。身為任家長子,母親因故去逝,他爹過早的讓任鵬飛了解世間的殘酷,不是虐待他,而是想讓他活得更好更久。風雨有人擔著,自己實現不了並且追求的東西就留給他們心愛的人,任程飛就是被這麼寵大的,一直被掩著護著,遮住他看見世間黑暗的眼,不想讓他去做所有迫不得已的事,不想讓他經歷世間的殘酷,就這麼無憂無慮的長大。可即便如此,任程飛還是在世俗中長大的人,他的眼睛深處,掩藏著不少雜質。任鵬飛一直認為,世間不可能真有純粹的人,直至遇見山底裡的這人,看見這雙冰清的眼。所以,任鵬飛會愧疚,就像他是一個誤闖仙境的凡人,在裡面留下從人間帶來的塵埃給原先一塵不染的仙境抹上一片灰敗缺陷之後,再匆匆離去。